他之前見過這個手環,樓英杰一直戴著,但是沒有打開過,賀關還以為只是一個普通的運動手環。
賀關把手環屏幕靠近電動車上小塊的方形顯示器,滴的一聲掃碼成功,他手環上那一串數字減去一個很小的數字,就和二維碼功能一樣,掃碼付費。
樓英杰適時地說:“帶上我吧。”
“好,”賀關選車時就有這個考慮,特意選了一輛大一些的,示意樓英杰踩上踏板,“您從這邊上來吧。”
他們坐上電動車,賀關帶著老年人往前走。
“慢點開。”樓英杰特意道。
賀關在之后兩個多小時才明白,什麼叫慢點開。
在這里居住的大多數是殘疾人,小部分是健全人,這部分健全的人負責一些對身體素質有要求的工作,譬如站崗、安保,等等。
出乎賀關意料的當然不是這些,而是這里的人都認得樓英杰,而且與他很熟絡,誰都能聊兩句。
這里居住的人彼此之間也很熟絡,而且相當熱情,晚上出來散步,很多人身上都帶著水果或者玩具,給遇到的人吃的、或者玩的。
像個巨大的家庭。
車到半程,被人在樹下截停。
高大的不知名樹木樹葉形狀和賀關見過的都不太一樣,他頭頂被樹葉掃過,很癢,沒想到旁邊有個高個男孩已經伸手替他擋住,而且維持著這個姿勢站在他身邊,是要一直幫他擋住樹葉的意思。
樹下有休憩用的長椅,賀關說不用,你坐著吧,男孩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笑著搖頭。
他聽不見。
“樓先生,好久不見,這次出去這麼久?”
“嗯,外面很多生意沒解決,停留了很長時間。”
“樓先生,好久沒見你從外面帶年輕人回來,這位是?”
“我的干兒子,看起來怎麼樣?”
“是嗎,真是長得一表人才,正好是蓮霧的季節,給你們分一些。”
“樓爺爺有筐子嗎?我剛編的!送爺爺一個!”
“哎,丫頭,一個怎麼夠,再給一個。”
這里的人語速都很慢,聊天也聊出一種悠閑的感覺,偶爾小孩子們會興奮地跑跳,但也很快平息。
夜晚,路燈并不刺眼,而是暖洋洋的亮度。
燈下匯聚著人們低沉的交談、低語。
直到賀關騎上電動車,要帶著樓英杰往前走,那個幫他擋樹葉的男孩才收回手,朝他們告別,接著低頭揉自己的肩膀。
兩人不斷走走停停,從門口走到最后將近十公里,花了兩個小時三十五分鐘。
除了兩個人,電動車上多出很多吃的,水果、零食、茶葉。甚至連裝東西的籃子也是別人給的。
樓英杰對于所有送來的東西照單全收,沒有道謝,似乎道謝便是生分了他們。
賀關把車停好,扶樓英杰從車子上下來。
被扶下來的人抖了一下腿,撐穩手杖,感嘆說:“老了,不服不行啊。”
“您還有很多年好活呢,”賀關關上電動車,說,“這是您住的地方?”
樓英杰讓他停下來的地方是個兩層的建筑。
這片被高墻圍起來的區域很少有高層建筑,大多是兩層小樓,眼前這座更是簡樸。米黃墻面,屋頂略深,窗臺的各種綠植倒是活得很好,出奇地郁郁蔥蔥。
左右兩邊的鄰居這時不在,賀關帶著兩籃子物品,先樓英杰兩步走上無障礙臺階,門口的暖黃色感應燈自動亮起。
他去看花盆,發現土還是濕的。
但門窗緊閉,屋內黑著,因此賀關推斷里面沒有人,也就如此推測。
樓英杰慢他兩步,這時也走上來,見賀關讓開身體讓自己開門,說:“這是老四最近住的地方,你進去吧,我住在隔壁,就不進去了。”
“不聊兩句嗎?”賀關下意識挽留,“吃的得給您,這些我送您那兒。”
樓英杰說:“行了,我一個老頭能吃多少,你們留著吃,走了。”
說完,他倔強地拄著手杖,快步離開。
留下賀關提著兩籃子吃的,在考慮自己用額頭還是膝蓋敲門。
只是門里住著的那個人沒給他更多考慮的時間,已經打開了門。
門里一片漆黑,突兀地伸出兩條蒼白的手臂,把賀關嚇了一跳。
他這一跳還沒有嚇完,就感到一股親近的熟悉,聞到久違的氣息,接著,被人結結實實擁住了。
賀關胳膊一軟,手里松勁,兩個籃子從手里滑脫。
茶葉灑出來,蘋果、蓮霧果、榴蓮,嘰里咕嚕,滾了一地。
但是沒人去管。
感應燈似乎是熱感,人不離開,它便一直兢兢業業,散發出瀅黃溫暖的光芒。
賀關被對方拖著腰,一寸寸沒入未開燈的樓,被咽進不見五指的黑暗。
門關上。
先是手指從寬松的上衣下擺摸進去,接著是另一只手貪戀地貼著他耳、下頜、頸側,慢慢地摩挲,然后是呼吸,越貼越近,像奔著人來的浪。
怎麼纏上唇的不太清楚,可能太快了,賀關沒有印象,只覺得對面的人為了親他錯了錯臉,鼻尖在他臉上不可避免地抵了他一下。
賀關沒忍住笑。
這個親吻原本是滿含想念和親近的,但在他停不下來的笑里漸漸散掉,很快什麼都沒了,只剩下笑,和高興,和賀關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