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關簡直在戴著耳機受刑。
為什麼不去浴室?
賀關抹了一把臉, 想起自己之前在浴室找到他的情形, 又覺得窒息。
樓冬藏之前在浴室讓自己擔心,現在這次很可能因為怕他擔心……所以不會去浴室。
賀關聽得耳朵燒紅,把手機放在一邊, 掩住了臉。
不能不聽, 那就不看了。
但不看了雖然減少了視覺刺激, 他的感官卻全數涌向聽到的聲音。
怎麼還在喊……
賀關的名字一向簡單。
從小開始他的自我介紹就是加貝賀, 開關的關。
有人笑他的名字沒有意義, 他年幼時會被困擾,但大了之后也就隨便了。
名字只是一個代號, 而且越簡單越方便認。
在飯局上, 他見過好幾個名字復雜反而被初見的合作伙伴叫錯的情形。
可怎麼一個簡單的名字, 被別人這麼叫出口, 都會讓他無法自持。
像是借由一個名字, 訴說諸多難以宣之于口的欲/望。
半路,這聲音終于停了。
賀關緩了好一會兒,拿起抱枕放在腿間,胳膊壓住,才拿起手機想看樓冬藏出去了沒,準備把機器人關掉。
樓冬藏去洗了手回來。
他動作很快,在賀關沒來得及關機器人時走了回來,坐在機器人面前。
機器人的視角放在他從腹部到胸膛的部分。
他穿著一件棉質的家居服,褶皺都堆在腰間,剛洗完的手濕著,在褲子上輕輕蹭了兩下。
賀關冷靜下來,看他接下來要干什麼。
“怎麼還沒回來……”
視頻里的人明明是低聲說話,可賀關戴著藍牙耳機,音質還很不錯,一時間被這句話問得收緊手指。
他想回答,但又不能。
賀關在情感上一向反應不快,但再慢也該知道,做這種事喊自己的名字沒有別的可能。
樓冬藏喜歡他。
可為什麼?
自己該回應嗎?
不該。
因為他對樓冬藏只是對待家人,回應更顯得荒謬。
賀關把回應欲咽回嗓子里,把麥克風關掉。
他等了很久,直到屋子里的人關上主臥的門去外面喂鳥,才把機器人的攝像關掉。
*
到家時一切正常,賀關之前的落地松移栽得很好,托岳叔的福。
球根海棠依然沒種下去,岳叔把球根暫時放在陰涼處的盆子里,免得苗死。
只是今天等他回家的人不在。
賀關頓了頓,先走進一樓去幫岳叔的忙。
岳叔疑惑地問:“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怎麼不先去看樓少爺?”
賀關被岳叔熟稔的語氣驚住了:“我一直都下來幫忙啊?”
岳叔點點頭:“是會來幫忙。不過一向都是回家先找樓少爺。怎麼今天一回來直接來廚房了,你們吵架了嗎?”
賀關:“……他今天也沒下來等我啊。我只是先來幫你,又沒說不找他。”
岳叔看了他一眼:“那他為什麼不下來等你?”
賀關回答不上來,干脆放下手里的菜,落荒而逃。
這讓他怎麼回答,難道要說昨天他沒聽出來那是告白說錯話了?
更何況賀關知道自己聽出來了。
但他沒往那個方向想,反而下意識避開了那個選項。
在賀關的認知里,樓冬藏屬于家人,但不是愛人。
而且要不是今天岳叔這麼說,賀關根本意識不到自己一直以來只要一回家就立刻奔向二樓。
他有這麼……著急嗎?
每次回家都直奔二樓?
連招呼都不和岳叔打?
他在一樓走了半天,發現在家的時間岳叔一點也沒閑著,一樓窗戶上連手印都沒有,沒有給他干活的余地,只好在一樓客廳沙發上坐下來。
回家之后如果不和樓冬藏在一起,他自己都在做什麼?
忙的時候會工作,不忙的時候……
寫歌吧。
出道專輯定下了三首歌,賀關只寫了主打,副主打和一個收錄曲還沒開始。
主打在專輯里分量最重,所以已經交給那邊的工作室開始編曲混音,公司里聲樂老師馬上會參與演唱,接下來就是教給成員們,讓他們唱出成品。
之前寫歌很順利,可今天賀關坐在琴凳上敲了半天鋼琴,只有拼湊不成曲調的斷音,思緒完全不在這里。
他按下一個琴鍵,看著面前空白的五線譜一籌莫展。
寫不出來。
而且賀關彈著彈著總是被分神——
家里三個人。
會彈鋼琴的只有兩個人。
現在他在這里彈了少說有十幾分鐘,卻沒見二樓的人下來找他。
明明在監控里問自己為什麼不回來,現在自己回來了卻裝沒聽見。
賀關嘖了一聲,干脆不寫了,開始彈巴赫。
彈受難曲,從圣馬太彈到圣路加。
再開始改彈協奏曲,勃蘭登堡的六首一首接著一首。
但因為是協奏曲,只用鋼琴演奏顯得單調,賀關彈著彈著覺得沒意思,松開手想起身。
就在他站起身的瞬間,賀關聽到自己身后,有人退后了一步。
他連忙扭頭,發現樓冬藏就站在琴凳后面落地燈的位置,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賀關:“……你什麼時候來的?”
樓冬藏的回答依然簡短:“剛到。”
他以前說話就很簡短,賀關知道,但當這種簡短意味著冷漠,賀關就開始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