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窗樓宇,下弦月薄薄一個彎鉤,屋子里昏暗安靜。
賀關嘗試性地叫了一聲:“岳父?”
樓英杰很慢地抬了抬手指:“你們都來了。”
他按下躺椅上的按鈕,躺椅自動收折成座椅,同時燈也亮起來,照亮這片房間。
樓冬藏率先開口:“我們來拿戒指。”
樓英杰這才微微來了精神,抬手指了一個方向:“戒指在書架上,你們找找吧。書架那邊很亂,除了戒指沒有什麼要緊的東西,隨便翻。”
賀關:“好嘞。”
他先走一步去書架,特意離他們很遠,方便兩個人聊天。
兩個人很久沒見,應該有很多話要說,他就不打擾了……
虎毒還不食子呢,實在不行自己就離這麼幾步,真出事了上去攔一下也方便。
比起上次,這次樓英杰的精氣神更少了,他七十歲,其實還耳清目明著,身體里的生機卻像透支一般。
賀關很快找到絨盒,聽兩個人始終沒有動靜,把絨盒拿過來,說:“找到了,戒指。”
樓冬藏把絨盒接過來:“我想給你戴。”
賀關:“好啊,那你拿著?”
樓冬藏:“能等等我嗎,我先……”
他停頓得很刻意,再加上樓英杰默認一般什麼都不說,賀關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
賀關:“沒問題,我在門口等你,你們聊。”
樓冬藏:“嗯,幾分鐘就出去。”
賀關:“知道啦~”
樓英杰在屋子里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時說:“最近過得怎麼樣?我看不錯。”
語調平和,是真的在關心兒子。
樓冬藏:“確實不錯。”
可惜兒子沒有和他寒暄的意思。
樓冬藏以前很尊敬父親,失明之后覺得,沒必要。
樓英杰不需要表面上的關懷,比起那些,還不如放下表面功夫,坐在一起聊兩句。
他現在為了不可能的事傾盡全力,再這麼下去,不知道哪一天精神崩潰,就再也起不來了。
再者,樓冬藏今天找來……
不是為了自己的事。
他主動擺出籌碼:“爸,現在我什麼也看不見,只是個廢物。失明的事我不計較。我現在看不見了,所以我沒看見。”
這句話看似沒頭沒尾,但如果加上一個“樓冬藏曾經看見過某事的”前提,便說得通了。
他沒看見之前的事。
意在幫樓英杰隱瞞。
之前有一件什麼事,樓英杰做的,不可見光,樓冬藏目睹了。
目睹這件事的他因此失明。
樓英杰疲憊地說:“想說的一次性都說了吧,一會兒我還要換衣服下樓。再說了,wu……”
他聲音放得太輕,以至于那個名字含混地在口腔里滾了一圈,最終沒有沖破嘴唇形成聲音,將脫口而出卻未脫,引人聯想。
樓冬藏:“爸,我像你一樣,現在有想珍惜的人。”
他把絨盒緊握在手里,在自己父親的注視下站起身,好像能看見一樣向他看過去,笑了:“之前我很不可控,不是嗎,大家都知道。”
樓英杰一言不發。
他一言不發時像一尊石像,因年老垂墜的眼袋襯得眼神可怖。
他的計劃在自己四兒子的地方出現了差錯。
也因此,他現在要靠賀關收拾殘局。
樓冬藏:“但現在我可控了。”
“因為賀關在我身邊。”
“他很可靠,你也知道了。我知道你想用他填補我的空白。但是爸,不可以。”
“他是我和世界連接的鑰匙,是我在意的人,不要把手伸向他。”
“你派來裝燈的工人,想必也和你說了我告訴他的事。
”
樓英杰瞳孔放大。
“我那些話沒有假的,家里是賀關在操持,全靠他,最近我才能維持人樣。”
“我知道你很需要錢,現在我把賀關要走,你只能讓樓君奪創造價值。”
“可以,給他別的,我知道你手里遠遠不止這些。別讓他來為難賀關。”
“看好你的寶貝孫子,別讓他伸展手腳到我這。別讓賀關在外面忙到徹夜不合眼、讓他總是遇到一些非必要的麻煩事。”
“賀關不在我身邊,我就不可控。而我不可控了,不知道會說什麼。”
“二哥和三姐為了遺產會幫你的。”
“爸爸,放過他。”
樓冬藏今天來不只是拿到戒指。
除了戒指,他還要確保賀關的以后。
被樓英杰看中不是好事,樓冬藏能推算出來,樓英杰在這段時間對賀關一定相當慷慨,為的是賀關更加好用。
樓冬藏何嘗不知道樓英杰是什麼樣的人。
老人只會對要入套的羊慷慨,且在這之前,一點破綻都不會有。
賀關不能入局。
樓冬藏絕不會讓他參與進樓家這個亂成貓抓過的線團般的圈子里去。
更何況樓英杰做的事沒有前路。
賀關一身清白地來,就要一身清白地走。他做的事應該有一個圓滿的結果,而不是被樓英杰毀了。
“只要他不參與,不僅我這雙眼沒用,我的嘴也不會有用。”
這句話一出,樓英杰長嘆一聲,說:“恒運一向沒問題,星域……沒有參與先前的融資。”
樓冬藏點頭:“那這件事到此為止。還有一個問題,我們既然結婚了,把我的戶口和賀關遷到一起吧。”
樓英杰這句話語氣起伏非常大:“你就這麼喜歡倒貼?”
樓冬藏:“我現在是什麼狀況?我倒貼?能找到一個賀關這樣的,他還愿意叫你爸,你只需要偷著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