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關上前把他的病床搖高,說:“我看我還是待著吧,您稍等,我和他打個電話說一下,可能今天要晚點回家……”
賀關撤開一步,要出門打電話。
樓英杰很快跟了一句:“能……能在病房里打嗎?”
他話說到一半便發現自己的急切,因為不常表露,自己尷尬地僵在那里。
賀關訝異地看了他一眼,說:“好的。”
于是賀關在病房里撥電話,沒有開免提:“老樓。”
那邊在響三聲之后接起來:“賀關。”
賀關側背著樓英杰打電話,因此樓英杰看不到他的表情。
老人急切地伸長脖子,想從床上直起身體。
——沒開免提,他聽不見。
賀關問:“下午了,吃飯沒?”
樓冬藏:“吃過了。”
他停頓片刻:“我等你電話等了很久。”
賀關手按在隔壁病床的扶手上,笑著問:“啊?等我電話干什麼?”
樓冬藏語氣低落:“只有你有我的號碼,我已經很久沒和人打過電話了。你也不給我打,買了手機用不上。”
賀關握著扶手摩挲:“我現在給你打了,什麼感覺?”
樓冬藏:“在電話里聽,和平時不太一樣。”
賀關:“你也是,嗯,聲音比平時低一點。”
賀關想了想:“那要不要我以后每天都打個電話給你?”
樓冬藏想都沒想,拒絕了:“不。”
賀關在扶手上畫圈:“這又是為什麼?不想我給你打電話嗎。”
樓冬藏:“不想,每天給我打電話等于你每天都要出門。”
他接著說:“回家吧。喜歡當面聽你說話。”
賀關握著手機的那只手無緣無故、燒火一般發起燙。
……這人熟悉起來……怎麼有點粘人。
他身后樓英杰還在看著,又不好動,只好轉移話題:“嗯。下午給你帶音箱回去。
”
樓冬藏:“之前答應上班和我通電話什麼時候兌現?”
賀關:“這幾天不是放假嗎。我都在家,明天上班吧。”
樓冬藏:“那再換一個問題,什麼時候回來?我很無聊。”
賀關:“嗯……”
賀關轉過身,面對樓英杰做口型。
【要告訴他我在您這里嗎?】
老年人頭搖得像撥浪鼓。
賀關:“還在山上,馬上下山,兩個小時內保證到家。”
樓冬藏:“山里信號不錯?”
賀關圓上他的疑惑:“山沒多高,信號很好。”
樓冬藏:“嗯,那早點回?”
賀關:“嗯,拜。”
樓冬藏掛下電話,把手機放在一邊,手里果不其然有一只肥麻雀。
測試兩天,終于得出了結果。
一聽到撒嬌,賀關和他說話的語氣都柔和下來。
他捏住麻雀一根正羽,喃喃道:“果然還是吃軟不吃硬……”
麻雀原本正埋頭干飯,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忍著正羽被拔的疼痛,驚恐地嘰嘰兩聲,飛離他的掌心。
*
掛掉電話,賀關:“岳父,我去交個急診費,稍等一會兒就回。您帶身份證了嗎,給我。”
樓英杰:“干什麼?”
賀關:“看看過往病例。”
樓英杰像個不想給的老小孩。
只是賀關不說話,保持著伸手的姿勢沒動,很堅持,他最終還是給了。
賀關知道他會給。
樓英杰手底下四個子女,卻沒有人陪伴,其實心里對小輩很喜歡。
賀關拿完便走,在付款窗口付過錢,又去問就診臺的工作人員:“請問一下,過往病例能調出來嗎?我是病人兒子,之前工作忙,照看得不及時,不知道怎麼就冠心病住院了,怕他還有別的病。”
護士看了他一眼,先遞過來一張承諾書:“給,證明關系承諾書,在這個地方簽字,確保你們是親人。
”
賀關接過來瀏覽一遍,簽下字。
承諾書無非一個作用,如果當時簽字的人和病人沒有血緣關系,之后拿到病例用作非法用途,醫院不負這個責任,且病人家屬可以依靠承諾書向簽字人追責。
這個措施倒是挺好的。
賀關把承諾書遞回去,又交上樓英杰的身份證,很快拿到過往病例。
原書里對樓英杰提及甚少,只說了他在樓冬藏最危急的幾個時刻拉了一把,賀關覺得他還算合格。
但現在看起來……
樓英杰是個勞模。
按樓英杰這時已是冠心病早期計算,九年之后他還活著,而且在此期間,一直是他往返于藏冬園關照兒子。
賀關嘆了口氣,看到過往病例上的高血壓、肝臟肥大,一陣頭痛。
人到老了就開始有各種各樣的疾病,樓英杰也不能幸免。
賀關還注意到……
拿過往病例時,護士有些驚訝。
再加上急診室的護士說老人這個月第三次進醫院時的波瀾不驚,而且一來就被送到VIP病房……
賀關猜測,這座私立醫院應該是老人的私人財產。
他向護士道了聲謝,拿好證件回了病房。
樓英杰這時已經下地,扶著窗臺向下看。
這里景色很好,從二樓向外看對著停車場,周圍郁郁蔥蔥。
就是現在天氣稍陰,顯得冷。
賀關:“岳父。”
樓英杰:“你和他關系很好嗎?”
賀關:“嗯……總之比和一般人好。”
樓英杰似乎剛從回憶出來,冷笑一聲:“我在那待了一個星期,勸他他也不聽,一說話就要往樓上跑,差點沒氣死我。看來還是結婚好,你一個外人來了兩天,他就愿意和你說話了。
”
賀關瞇起眼睛,無法理解他突如其來的怒氣:“您走的這幾天也沒派人來過,不是嗎,把他一個盲人丟在那里,您真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