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個時刻有自毀傾向的人在一起簡直是住在地雷區,不知道哪一天踩到,會被立刻炸得血肉模糊。
他才剛穿來,不能就這樣、就這樣……
有沒有、有沒有辦法……
賀關腦袋瘋狂運轉,上來關掉花灑拿開,沖出去找藥箱,回來時無法抑制地渾身發抖。
他一聲不吭,用最快的速度止血,檢查他的手腕,敷料、包扎,一點不顧他渾身濕透,抱著他要把他從地上抱起來。
包扎時樓冬藏沒有反抗,還有救。
賀關抱著樓冬藏的手直發抖,但還在用力,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慌亂。
遲來的愧疚要把他淹沒了。
如果、如果今天他沒出門……樓冬藏、樓冬藏應該就不會……
是他、是他沒看好人……
浴室地面上全是水,混著縷縷鮮血。
賀關緩了足足兩分鐘,才止住自己的顫抖,開口說話:“我聞到血味兒上來了,樓冬藏,你別嚇我,你怎麼這麼冷……誰來家里了?”
樓冬藏被他緊摟著,眼眸灰暗,不愿意動:“你去哪了?”
他機械地重復著一句話,只想要一個答案。
賀關沒能抱動他,直接跪進一地冷水里,說:“我上班去了,我今天早上做完飯吃過給你留了點就走了,你忘了?昨天和你說過今天上最后一天班,我剛才翹班之后著急回來給你做午飯,這是回來了。以后只要有時間我都在家辦公,在家陪你。”
樓冬藏閉著眼:“……嗯。”
他從剛才到現在為止只是坐起身,現在聽到肯定的回答,原本垂下的手抬起來,抓住賀關的肩膀。
即使再怎麼體弱,他也是個成年男性,冰涼的五指摳住賀關的斜方肌,幾乎要扣進那塊肌肉。
而賀關一動不動。
他不敢。
樓冬藏這樣,真的像條冰涼的毒蛇。
緩慢地纏繞到你身上,冰涼無比的身軀勒住你的脖頸,在你光滑的皮膚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指印,嘶嘶吐信。
如果你的回答不符合他的心意……
下一秒就會被毒牙鎖喉。
樓冬藏遲緩地問:“你真的和我結婚了?”
賀關半點遲疑都沒有。
現在第一要務就是把樓冬藏安撫下來。
“嗯,真的,你家里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和你父親簽的協議,過幾天不是要回家給岳父聚餐嗎,我和你一起回去。”
樓冬藏的父親今年七十大壽,就在這幾天,很快。
樓冬藏啞聲問:“……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他聲音更低。
明明賀關走的時候他的聲音還好好的,現在卻幾近劈裂。
——嘶啞得像是喉管從內部生出一柄劍,想劈開這具無用的身體。
賀關:“我會,我會一直陪著你,你放心,我不會跑……”
賀關知道自己說這話樓冬藏不會信。
但他依然要說。
……他現在只能用這個脆弱蒼白的婚姻關系換取樓冬藏的信任。
被他抱著的樓冬藏一點溫度都沒有,像一具冰涼的尸體,除了呼吸偶爾起伏,其他地方……
賀關已經要感受不到這是一個人了。
樓冬藏再度陷入沉默。
一旦兩人沉默,浴室就顯得尤其安靜,只剩水流細微的汩汩聲。樓冬藏衣服上的水掉進地面的水灘里,滴滴答答。
他放在賀關皮膚上的手就像蛇鱗,冰涼,肆意游走。
賀關在他抬起手指要掀自己領口時、攔住了他的動作。
他偏過頭,拿臉頰貼了一下他的手指。
賀關呼吸很輕,氣息溫熱又暖,帶著青年人獨有的活潑,和一身死氣的樓冬藏完全不同。
像一只雀,在蛇身上輕盈地跳躍一下,落在蛇腦袋上。
賀關低聲說:“手像冰渣子似的……”
樓冬藏沒有回答。
青年握住他的手指,拿掌心貼著他的外側指骨,用臉頰溫度暖他的內側手心,把他的手嚴嚴實實裹住,說:“現在是中午十一點半。我剛到家,準備做飯,做個白灼油麥菜,黃燜雞,還有炸藕盒。今天天氣很好。”
他沒有堅持讓樓冬藏從水里起來,于是就這樣和他聊天。
這聲音讓樓冬藏平和下來。
賀關被抱著不能動,只好隨意亂瞟,回想自己剛剛沖進屋子匆匆一眼瞄到的細節,說:“馬上中午了。你早上窗口的麻雀有幾只進房間里在地毯上拉屎,這個你能收拾嗎。”
樓冬藏很久之后才說:“……不能。”
賀關很輕地笑。
樓冬藏周身的陰霾肉眼可見地慢慢褪去。
賀關在他面前慢慢地等,等他恢復到平時的狀態。
他身上套著車里臨時換的那件毛衣,是馬海毛,柔軟順滑,十分好摸。
樓冬藏太陽穴上撕裂般的疼終于不再噬咬他,一直繃緊的脖頸放松下來,垂下頭靠在賀關肩上,動作極小地蹭他一下。
他喜歡這個觸感。
“……陪我一會兒。”
賀關被他扣在懷里,仿佛要融為一體一般按住腰。
他在越來越緊的力道里終于出聲。
他說:“還有……我今天帶了兩個人過來談事,你和他們一起吃還是我給你送上來。”
樓冬藏:“后。”
后者。
賀關:“能松開我嗎。”
樓冬藏立刻皺起眉,眉宇間的煩躁散都散不掉。
不要。
他依然渾身濕透,現在狼狽又壓抑,馬上要回到之前。
賀關好聲好氣:“水里太冷了……樓冬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