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現在也有些亂。
卷著的床單都扔在地上,窗戶半開著,冷風呼呼地刮。
二樓最里面的房間發出一點響動。
賀關:“你能接受我走過去找你就別動了,在原地等著。不能的話就自己出來,門口右前方半步有個枕頭,別踩到。”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書里寫……
眼盲之后,樓冬藏在這里被想他死的人圍毆過。
來的人異常聰明,不出聲,只是很快地逼近他,拳打腳踢發泄完怒氣之后很快離開。
不止一個。
但他最終沒死。
因為他還沒被人淡忘,現在出了事,只會讓想他死的人出麻煩。
樓冬藏那段時間渾身是傷,右手骨折,多處軟組織挫傷,修養很久。如果沒猜錯,現在他身上還有未愈的傷疤。
家里沒有暖氣,還可以說是沒及時聯系暖氣供給,但停水停電想必是拜他們所賜。
賀關看過電閘,人為關過。那個高度,不踩著梯子夠不到,肯定不是樓冬藏自己想死。
而且這些人很可能怕有其他人來看樓冬藏,順手打開,所以干脆把這里的水電都停了。
他即使在自己家里,也無法被保護,因此賀關不會貿然侵占他的舒適區,也可以理解他變化無常的情緒。
樓冬藏:“來。”
賀關語調很輕地上揚一下:“行的。”
賀關走進最里面的房間,順手把枕頭拿進來。
屋子里一張床,一個內嵌的浴室,一個暖氣片,一個衣柜,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樓冬藏從床上坐起身。
可能是因為變成盲人的關系,從賀關見到他開始,他就沒有睜開過眼睛,雙眼緊閉。
可以理解,反正睜開了也看不見。
賀關:“我吵到你了?剛醒嗎。”
樓冬藏語氣僵硬:“沒睡。”
賀關:“那就行。”
他把一瓶葡萄糖放進樓冬藏手里,說:“喝了,100ml葡萄糖。”
不小心擦到樓冬藏的指尖。
手冰得像剛從冰柜拿出來。
右手指甲都正常,不是右手受傷。
左手在被子里,賀關看不見,但能確定他應該就是傷了左手手指。
賀關把裝著生理鹽水的碗放在床頭,在他床邊坐下,滿嘴跑火車:“雖然水里沒有氰/化/鉀,但是葡萄糖里我下毒了,我想了想,還是覺得以毒攻毒最好。”
樓冬藏對自己被說成“毒”只是諷刺地笑了一聲:“那我得快點喝。”
賀關悠悠哉哉晃了一下腿:“嗯,喝完我給你收尸,你喜歡什麼材質的骨灰盒?木的行不行?”
樓冬藏把喝完的瓶子遞回來:“金絲楠木。”
賀關故作夸張:“哇,太貴了,買不起。”
樓冬藏聲音更冷:“我都死了,還管你買不買得起。”
賀關笑笑:“那不行,當然要風風光光的死。先欠著吧,別著急,等我靠你賺夠了錢再死,保準給你買個最好的盒子。”
他把樓冬藏喝空的葡萄糖瓶子收起來,說:“一個手能拿嗎,把紗布和碘伏給你。”
樓冬藏抬頭:“干什麼?”
賀關覺得自己像養了條警惕的蛇,對它好都得慢慢來,和自己之前放在缸里盤上樹枝就活力十足的玉米蛇完全不是一個物種。
像條只可遠觀的劇毒黑眉。*
還是病蛇。
賀關像聽不出他話里有話似的,說:“每個屋都得放點應急藥品。你這屋我就直接給你了,不是看不見嗎,你自己放個趁手的地方。
”
樓冬藏:“你剛才放床頭的,是什麼?”
賀關:“我們那風俗。濃鹽水去去晦氣,不喜歡也得喜歡,還挺符合你審美的,如果有傷口,泡進去一定很疼。”
樓冬藏:“……”
賀關瞎說的。
第一個保姆是樓冬藏的奶媽,沒有孩子,小時候她寸步不離地照顧樓冬藏,比樓冬藏五十三的親媽和他還親。
書里寫了,保姆走后樓冬藏的精神狀況進一步下滑,這段日子他一度跌進抑郁情緒里,更對外界表現出極強的攻擊性。
今天賀關來,說明來意之后得不到信任很正常,倒不如說他這個態度讓賀關受寵若驚。
比想象的好說話多了,現在看來還沒犯病。
賀關:“門口的枕頭我剛才拿進來了,一會兒拍拍塞進衣柜下面的抽屜,等下午師傅……”
他的手機鈴聲響起來。
賀關接了:“喂,你好。”
他偏頭講電話:“是師傅來了啊,配電箱?配電箱在進來第六個門,哎對,一直往前走第六個門。”
樓冬藏聽得到電工在那頭的感嘆:“您家真大啊。”
賀關沒時間再和樓冬藏磨嘰,把紗布和碘伏強硬地塞進他手里,很快起身。
他絮絮叨叨:“我馬上下去。家里亂,剛搬來還沒找人休整,小心地上很多葉子,別腳滑了。嗯對,門直接推開進來就行……”
賀關手心溫熱,因為年輕,比正常人溫度高一些。
而樓冬藏手心冰涼,被他碰到,像被燙了一下。
可稍微回想,那溫度又是熨帖的。
賀關離開時貼心地給樓冬藏關上門,門板相隔,他下樓梯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樓冬藏攥住紗布和碘伏,把自己血跡干涸、半個指甲都被切掉的左手食指放進淡鹽水里。
他泡了一會兒,干涸的血跡被化開,突然神經質地摔了碗。
碗摔在地毯上,好險沒破,水潑灑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