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嗎?”她壓抑著聲音的顫抖,帶著一絲自嘲的笑意:“因為我曾經傷害過你,他又沒辦法對他的媽媽動手,所以他傷害自己,來替你出氣。”
江郁心跳停了一拍,仿佛以為自己聽錯了,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就連向強和江照月都驚訝不已,竟然……竟然是因為這個?
“不要以為當年你被分手,就有多可憐。”林茵深吸一口氣,腦海里浮現出她最不愿回想的那一幕,聲音里也不自覺染上痛苦:“夏稀從來就沒有放棄過你,那時候,他放棄的……其實是他自己。”
林茵回想起當年在病房里,夏稀醒過來的那一幕。
他的右臂骨折,固定著夾板,右手掌還被摩托車碎片劃破,神經損傷肌腱斷裂,纏著厚厚的紗布。
她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在手術室外撐了那麼久,直到她的那巴掌下去,才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天足足搶救了六個小時,才將他救過來,第二天下午醒來,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醫生說他的右手留下了不可逆的損傷。雖然如果復健得好,不會影響吃飯寫字,但對于畫畫或者手工之類的精細活,肯定是達不到之前的水平了。
可夏稀那時候才18歲,技術還沒有達到巔峰水平,就注定只能從半空墜落,那對于一個想走專業路線的畫家來說,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
可是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意外地很平靜,即使林茵趴在他的病床邊哭,跟他道歉,他也沒有太大反應,只是要了自己的手機,說要打一個電話。
林茵走出門外,在門口聽到了他說分手的那通電話,她以為他終于想通了,可是就在那天晚上,她出去一趟的功夫,夏稀不見了。
病床上空蕩蕩的,外面也瞧不見人,如果說母子之間唯一有什麼特殊的聯系,那大概就是那一點兒微弱的心靈感應。
林茵幾乎立刻就意識到了不對,發了瘋地跑上了頂樓,然后在一片暮色之中,看到夏稀穿著寬大的病號服,就站在天臺邊緣。
“他當時……”林茵哽咽著說:“是想跳下去的。”
夏稀不舍得告訴江郁的事,林茵說了出來,關于那個夏天那場慘烈的車禍,關于他九死一生地被搶救了好幾個小時,關于他萬念俱灰地站上了天臺。
江郁臉色的血色,一寸寸逐漸褪去,明明站在平穩的走道上,卻仿佛如墜深淵,甚至能感覺到風聲在耳邊呼嘯。
頭頂的白熾燈光亮刺眼,視野開始模糊變形,周圍的場景如電影鏡頭般快速切換,光線暗了下去,他好像站在了天臺的入口。
夏稀單薄的背影仿佛回到了18歲的樣子,剛經歷過恐怖的車禍,經歷了父親去世,手臂骨折,母親責怪……親人、愛情、夢想,一夕之間,全部破滅。
他站在天臺的邊緣,兩片蝴蝶骨瘦得凸起,搖搖欲墜。
“不要……”
“不要——!”
他想大聲吼叫,想跑過去阻止,可是發不出聲音,也挪不動腳步,喉嚨里充滿了鐵銹味,兩條腿像是又斷了一次,疼痛刺骨。
他的靈魂穿過時空,在痛苦地嘶喊,可是夏稀聽不見分毫。
他孤獨地站在天臺邊,帶著一身的傷,準備了結這一生。
他萬念俱灰。
他放棄了自己。
怎麼辦?江郁頭痛欲裂,他該怎麼才能救下他?
他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的無力,哪怕最窮最落魄的時候,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絕望。
還好,萬籟俱寂中,林茵沖了上來。
她尖叫著哭著求夏稀,瘋了般蹬掉高跟鞋,跟他一起爬上了天臺圍墻,說要跳的話就一起跳。她又哭又笑,像是在慶祝某件即將到來的喜事,她說如果他們一家三口在地下團聚,他爸爸大概會很開心的!
就這樣,硬生生拉住了他。
江郁看到夏稀轉過身,一張臉瘦的尖尖小小,蒼白的臉上滑下兩行血淚,在說對不起。
疼痛越發劇烈,江郁疼得幾乎要暈過去。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他什麼都沒有做錯,他什麼都沒有做錯啊!
“江哥!”耳邊響起混亂的驚呼聲。
向強和江照月紅著眼睛,架住了他要倒下的身體。
“我沒事。”江郁嘶啞著幾乎不成調的聲音,推開他們,踉蹌地朝病房走去。
與林茵擦肩而過的時候,林茵從口袋里拿出一封信,一封被透明防塵袋包裹得很好的信,遞到了他的面前。
“這是他爸爸留給他的,你拿給他吧。”
江郁的目光落在那封泛黃的信紙上,上面“夏稀 親啟”四個大字蒼勁有力,那是他爸爸曾經留下的痕跡。
和那個沒吃上的慶祝蛋糕一起,永遠被封存在了那個夏天。
胸口的位置好像被人拿著鈍刀凌遲,江郁僵硬地抬起手,抓住信紙的邊緣,牢牢握進掌心,繼續朝病房的方向走去。
向強和江照月也緊跟著他離開。
林茵背對著他們站著,驕傲的頭顱終于低垂了下來,抱著隱隱顫抖的手臂,從墨鏡下滑落出兩行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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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說一下,這個故事出現的最初,就是一個破鏡重圓的故事,原本想寫的輕快一點,不那麼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