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茵的目光落到面前的協議上,神情有些恍惚,她身后的助理面色也微變。
一晃竟也這麼多年過去了。
八年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林茵甚至忘了自己是如何進入的公司,又一步步坐穩了現在的位置。
公司姓夏,毫無疑問,在所有人看來,林茵只是在為夏稀繼承公司做中間的過渡鋪墊而已,就連她自己也是這樣想的。
可是……
“就這麼迫不及待嗎?”
林茵看著對面已經成熟到可以獨當一面的兒子,只覺得舌根發苦,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
當年夏聿驍離開得太過突然,甚至連遺囑都沒立,手里的股份自然分為四份,分別由父母、妻子、兒子繼承。
股權分散并不利于對集團的掌控,夏聿驍執掌集團的時候,凡事太過親力親為,這也為后來夏老爺子重新接手公司造成了弊端。除了夏聿驍的助理楊謙,集團可用之人太少,高層又頻頻動亂,有些人生了異心。
獨子驟然離世,夏老爺子大受打擊,身體早就不如從前了。孫子又尚且年幼,無法接管公司的事務,夏老爺子將目光放在了林茵身上。
她是夏聿驍的遺孀,夫妻倆在外人看來感情甚篤,無可指摘,她又是商學院畢業,能力毋庸置疑。
自夏聿驍出事后她的狀態十分糟糕,夏老爺子擔心她想不開,孫子徹底沒了依靠,將她帶進了公司親自扶持。
當時夏稀身心重創,在醫院住了許久,懷著對全家人的愧疚,一切聽從家里安排,將股份轉給了林茵。
為了保證權利的集中,夏老爺子將他和妻子原本應該拿到的那部分股份,也都轉到了林茵的名下,讓她能夠有足夠的話語權在集團站穩腳跟。
但集團終究姓夏,即使林茵和夏稀是親生母子,夏老爺子也不能不防。
當初股權轉讓,是建立在夏稀還無法獨立掌管公司的前提,股份轉讓的同時也簽署了附加協議,待夏稀接手公司的時候,屬于夏家二老和夏稀的那3/4的股份,要轉回到夏稀名下。
八年,夏稀在美國念完了藥學博士和MBA碩士雙學位,今天是他正式入職公司的第一天,而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自己的母親,要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母子倆靜靜對視著,林茵的眼里透著一絲悲哀:“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公司遲早會交到你的手上,你又何必這麼心急。”
夏稀始終面色平靜,只淡淡道:“媽媽,你不是最應該明白權利的重要性嗎?任何東西,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時候,才是自己的。”
沒有股權,那他所謂的副總頭銜,只不過是個擺設,任何決策,都要經過林茵的同意,甚至能被她一票否決。
那他進公司,根本沒有意義。
一切不過是在重蹈覆轍而已。
林茵神色怔了怔,眼眶有些泛紅。
權利是個好東西,卻也是可怕的東西,人對權利是有癮的,有了權利便可以掌控任何想掌控的人和事。
習慣了做上位者,放棄權利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
但林茵只沉默了片刻,便拿起了筆。
“林總!”她旁邊的助理忍不住出聲打斷。
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怕是公司內部,也無形之中分出了派系。
就在他出聲的同時,夏稀冷淡的目光瞥向了他。
那一刻,助理只覺得背脊發涼,小夏總明明還那麼年輕,可是眼神里那種殺伐決斷的氣勢,卻猶如凜冽寒風撲面而來。
他頓時失語,甚至一瞬間想到了曾經的夏總,夏聿驍。
夏稀的身上,開始有了父親的影子。
協議簽署完畢,夏稀帶著他的人離開,一行人剛走到門口,林茵忽然站起來,對中間的夏稀道:“稀稀,媽媽并沒有私心,等你熟悉了集團業務,我會把手里剩余的1/4股份也轉到你名下。”
夏稀沉默地站在原地,謝韜和周文斌一左一右守衛著他,他的背影清瘦筆直,銀灰的西裝連一絲褶皺都沒有,如一道堅固的冰墻。
半晌,才聽到他道:“不用了,如果您想出讓,我會按市值等額收購回來。”
林茵臉色一白:“一定要跟我算這麼清楚嗎?”
“有些事算不清楚,那能算清楚的,還是算清楚些好。”他始終背對著她。
林茵身子一晃,手撐到桌上,才險險站穩。
夏稀沒再停留,帶著人大步走出。
行政部主管早在外面等候著,見狀趕緊迎上來,領他去看他的辦公室。
夏稀側頭對謝韜道:“把楊謙總叫到我辦公室來。”
謝韜點頭離去。
那份高管任命協議,便是為楊謙準備的。
楊謙現在負責集團旗下的主營業務板塊,在醫藥公司擔任營銷總監。
待股權完成變更,夏稀便會入主董事會,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楊謙上來。除卻保留他原有的職務,他會給他提醫藥公司副總經理的title。
和楊謙的洽談十分順利,他是夏聿驍的人,說到底是為夏家做事,夏稀永遠是他的第一服務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