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臺一角的那個清瘦身影映入眼簾的時候,江郁只覺得心臟驟然一縮,眼底刺痛。
他甚至都來不及思考,便一陣颶風般沖過去,伸手牢牢抓住了對方的手臂。
“你想干什麼?”江郁又驚又怕地吼出聲,聲音帶著顫抖。
夏稀愣了一下,轉頭看向他,臉色除了有些受寒后的蒼白,尚算得上平靜。
“我只是上來吹吹風而已。”他淡淡開口:“你以為我想干什麼?……跳樓?”
江郁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著,眼神死死地盯著他,手里的力道沒有松懈分毫。
“我說過,我不會跳樓的。”夏稀平靜地安慰他道:“我沒你想的那麼脆弱。”
“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說廣播的事嗎?”夏稀將視線投向喧嚷的校園里,隔著遠遠的距離,聽不到別人的議論聲,但能聯想到大家或驚訝或激動的神色。
他看起來仿佛置身事外一般,無甚所謂,下垂的眼瞼遮住了大部分的情緒。
“就像錄音里說的,這件事錯不在我,韓龍卻想拿這件事來威脅我,我是不可能讓他如愿的。與其讓他添油加醋地傳出去,不如我親自公開,讓大家聽個明白。”
有些傷疤越是遮掩,別人越想窺探一二。
這件事是懸在他心頭的一道疤,他害怕觸碰和提及,可當秦燁來找他的時候,他就知道不可能再瞞的下去了。
從韓龍的口中再次聽到這件事,他既措手不及,又覺得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與其反復地被別人扒開,不如自己撕個徹底。
寒風仍在凜冽地刮著,衣擺都被吹得颯颯作響,夏稀卻仍然一動不動,驕傲的背脊挺得筆直。
江郁看著他單薄的側臉,明明臉色已經白得近乎透明,可唇線仍然倔強地緊繃著。
他就像一株本該柔弱的小草,可越是寒風來襲,越是寧折不彎。
江郁不知道他平靜的外表下,是否早已經千瘡百孔,只知道自己胸口的位置像被一只大手攪得稀碎,正鮮血淋漓。
那些刺耳的侮辱性話語猶在耳畔,每回想一句,他心頭的憤怒就暴漲一分。
“他什麼時候找你的?”江郁猩紅著眼。
夏稀倒算得上平靜,仿佛早已經消化完所有的情緒,只淡淡回道:“今天中午。”
江郁無法想象,一整個下午的時間,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在教室上課?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走到廣播室,放出了那段錄音?
有沒有害怕?有沒有猶豫?
每設想一下他一個人走完這條路的樣子,江郁就感覺胸口的痛又多了一分。
有人在拿刀,往他心上捅。
“你放心,我不會就這麼算了。”夏稀沒有看向他,像是害怕面對他異樣的目光,只微抬下顎,冷冽地道:“他收了錢,我有的是辦法對付他。”
話音剛落,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照罩在他的肩頭,溫熱的感覺從四面八方包裹住他,冷酷的寒風瞬間被阻擋在外,就連身體里被凍僵的血液,也快速地流動了起來。
夏稀愣愣地怔在原地,聽到江郁低啞的聲音,問他:“冷不冷?”
仿佛一瞬間失去了語言的能力,夏稀喉頭哽住,想說不冷,可僅僅是一件外套的溫度,就讓他覺得身體震顫,心口滾燙。
“先下去好嗎?”江郁深吸了口氣,壓抑著胸腔里震蕩的血氣,盡量放柔了聲音道:“這里冷,我們先下去。
”
夏稀僵硬地轉頭看向他:“……你沒有其他要問的嗎?”
他以為江郁會問很多問題,問韓龍為什麼會知道,問自己為什麼不告訴他,問宋老師是誰,問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他什麼都沒有問。
“太冷了,我怕你生病,我們下去再說。”江郁聲音嘶啞得厲害:“你想說,我就聽,不想說,我就不問。”
夏稀長長的眼睫微顫,像是有些難以置信,眼底漸漸漫上水霧。
他張了張嘴,發出一個哽咽的“好”字。
原來刀槍不入的偽裝,也是會裂開縫隙的。
一直僵直著的背脊,終于放松了下來,可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疲憊。
他蒼白著臉跟著江郁向前邁出一步,小腿的僵硬伴隨著頭暈目眩同時襲來,天地仿佛在一瞬間倒轉。
“夏稀!”江郁神色一緊,立刻摟住他下墜的身體。
夏稀痛苦地閉著眼,微微喘氣,額上再次浮出冷汗。
“是不是低血糖又發作了?”江郁心念電轉,單手摟著他順勢蹲下來,另一只手快速地從口袋里掏出一顆小小的水果硬糖,用牙齒撕開包裝然后喂進了他的嘴里。
熟悉的水果甜味瞬間充斥味蕾,夏稀大腦空白了片刻,隨后睜眼沉重的眼皮,透過模糊的視線,看到了他手里熟悉的包裝糖紙。
“好點兒沒有?”江郁緊張地看著他。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兩人貼著半人高的水泥圍墻蹲在角落里,呼吸間湊得很近。
夏稀抬頭看過去,昏暗的視野里,仿佛只剩下彼此深邃的眼睛。
水果糖慢慢地在口腔里融化,甜膩的香氣順著呼吸飄散出來,真的好甜啊,夏稀腦子里閃過這個念頭,只覺得眼皮有些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