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白青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比出了瞄準射擊的姿勢,高舉著槍牢牢對準了對面的劫匪。
“只要我的手一松,炸藥就會引爆。不答應我的條件,那就他死。”
“——給你十秒。”
老白仍然在重復著和從前同樣的話語,隨著他開始倒數,他的面容突然出現了變化。
舉槍劫持人質的,不再是兇神惡煞的炸彈狂魔“冚家仔”,變成了樣貌溫潤的于成周,隨后很快又變成了白發紅眼的路易.斯皮爾。
時間不斷地流逝,老白也一直在變成不同人的臉,口中的倒計時卻依然在往下數——
“八,七,六——”
閉上雙眼又睜開,于白青強行按捺住了心中那股強烈想要扣下扳機的念頭。
他知道自己的應激障礙癥狀再一次發作了。
正在這時,被老白用槍抵著的應晚突然出聲,打斷了老白的倒數。
應晚用一雙悲傷的眸子死死盯著他,清秀的臉上淚流滿面。
他的嘴唇無聲地一張一合,眼中寫滿了絕望。
他說:“……哥,救我。”
聽到應晚的懇求,于白青握槍的手顫抖不止。他剛把指尖緩緩搭上扳機,應晚的臉也和身旁的老白一樣出現了變化。一會變成被槍爆頭時鮮血淋漓的模樣,一會又變成了在郵輪的俱樂部里,坐在Andrew大腿上滿臉意亂情迷的神情。
然而,所有的應晚都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復同樣的一句話:
【哥,救我】
【求求你,救救我——】
聽著小孩痛苦至極的痛哭吶喊,于白青繃緊手臂,對準老白的胸口扣下了扳機。
槍聲在耳邊炸響,他眼睜睜看著老白緩緩往后仰倒,跌入霧中消失了蹤影。
而剛獲救的小孩則滿身是血地走到老白原本站立的位置上,緩緩抬起頭,面帶笑容地盯著他。
依舊是應晚的那張臉,嘴角卻猙獰地裂到耳根,眼眶里空空蕩蕩,什麼東西也沒有。
“過來呀。”
喉嚨里發出來的尖銳音調熟悉而又陌生,小孩抬起兩只鮮血淋漓的手,對著他張開了懷抱。
“他們全都死了,沒事了。”應晚“咯咯”笑著,對他說,“過來啊,哥。”
定定地注視著面前的人影,于白青通紅了眼,一字一頓道:“你不是應晚。”
“應晚”歪過頭,似乎不太明白于白青是什麼意思:“如果我不是我,那我又是誰呢?”
于白青沒有回答。
背后全是此起彼伏的相機快門聲,支隊同僚們焦急的聲音也從對講機里響了起來,吵得他頭痛欲裂,不得安寧。
“各位觀眾,警方的談判結果顯然并不樂觀,目前正與人質處于膠著狀態——”
“于白青,你在干什麼,快把槍放下!”
聽著對講機里高鈞的怒吼,于白青高舉著手中的槍把,抬起槍口,穩穩瞄準了“應晚”的眉心。
“你是我發病時產生的幻覺,本就不存在的東西。”
他淡淡開口,“夢該醒了,我要去找他了。”
下一秒,他扣下了扳機。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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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
“嘀——嘀——嘀——”
隨著提示音響起,心電監護儀上的直線突然往上抬升,漸漸出現了明顯的波動。
移開墊壓在病人胸前的心電除顫儀,負責搶救的醫生驚喜大喊:“有了,起搏信號已出現,心臟開始節律重整!”
盯著心電監護儀的屏幕看了半晌,圍在病床前的醫護們同時松了口氣,紛紛各司其職,在病床前忙碌了起來。
搶救成功,他們又從死亡線上拉回了一條生命。
這是海岸救援隊緊急送到醫院,要求他們實施搶救的一級急救對象,據說是國際刑警執行部隊IFOR的一名高級指揮官。
病人送來搶救的時候,因為溺水情況非常嚴重,心跳和脈搏幾乎都已經趨于停止了。
聽救援人員在電話里的描述,這名指揮官在被救上岸前,一直用肩膀和手臂托舉著另一名已經陷入昏迷的乘客,在海面上等待著救援直升機的降落。
在等待過程中,他一度因為體力不支和氣管痙攣而沉下海面,卻一次又一次地高高舉起手臂,試圖讓肩上的人浮出水面。
直到救援人員爬下舷梯,從他懷里接過那名乘客,他才徹底松開手臂,在水中閉上了眼睛。
所有在現場參與救援的人心里都清楚,這名指揮官堅持下來的唯一動力,就是為了讓那個人活下來。
為病人佩戴好呼吸儀,醫護們將病人推出急救室,送回了位于頂層的ICU監護病房。
ICU病房里有兩張病床,躺在另一張病床上陷入深度沉睡的青年,就是被這名指揮官救下來的人。
為了能讓兩人醒過來后,第一眼就能看見彼此,他們將兩人安排在了同一個ICU病房。
夜深了。
病房的值班醫生檢查完兩個病人的各項體征指標,確認一切正常后,便重新回到了門簾內的辦公區,開始在電腦上敲打今天的值班記錄。
上傳完值班日志,她掀開簾子,正打算出門上個衛生間,突然發現躺在一號病房的那名青年似乎發出了細微的動靜。
她放輕腳步回到病房,看到青年已經睜開了眼睛,微微往右側過臉,正在目不轉睛地盯著躺在另一張床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