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大門前,他聽到于成周在背后感慨出聲:“白青,你真像你母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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禱告室內光線昏暗,并排的長條座椅被黑暗吞沒,唯一的光源來自于過道盡頭的祭臺。
祭臺前豎著一道幾米高的巨型屏風,一排搖曳著燭火的白色蠟燭依次擺放在屏風周圍,滿屋子都是濃郁的蠟燭香味。
除了撲鼻的薰香,空氣中還隱隱飄浮著一股極淡的血腥氣,似有若無。
隔著半透明的屏風,于白青依稀可以看到,被擋在屏風后的是一個足有兩人高的十字架。
十字架上束縛著一具纖細修長的身軀,垂著頭安靜地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雖然只能看出模糊的面部輪廓,他卻一眼認出了那個人是誰。
下意識地繃緊全身肌肉,于白青三兩步走上前,正要拉開擋在兩人中間的屏風,邁出的腳步卻猝然一頓。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的后背被一把冰涼堅硬的槍口牢牢抵住了。
他曾接受過嚴格的偵查訓練,在這樣危險的場合尤其不會放松戒備與警惕。然而,即使在精神如此高度集中的情況下,他也完全沒有聽到背后人發出的任何動靜。
來人從他的身后無聲無息地冒了出來,沒有腳步、沒有呼吸,影子也完全藏匿在黑暗深處,猶如一個不折不扣的游魂。
“久等了,小于先生。”
牧羊人的聲音在背后悠然響起,嗓音如水一般輕柔,“激動人心的時刻馬上就要到了,非常榮幸能邀您和我一同見證。”
在原地僵了一瞬,于白青目視著屏風內的人影,不露聲色地開了口:“你一直在等我?”
趁說話的間隙,他將另一只手貼緊褲腿左側,一點點解開了自己的袖扣。
要是明知山有虎,還不提前做出任何應對的準備,他就不會是那個能夠坐穩紅尾魚頭領位置的“遠山”。
聽到他這樣問,牧羊人笑得十分誠懇,嘴角裂開了一道夸張的弧度:“當然。”
“不過現在看來,于先生并沒有和我所預料的那樣瘋得那麼徹底。”
他頓了頓,語氣里帶上了一抹淡淡的遺憾,“我所做的那些小伎倆,恐怕還入不了您的眼。”
于白青心里清楚,牧羊人話中所指的,是之前安排的那些讓他以為應晚已經死亡的假象。
他沒有對此做出回應,只是反手緊握著剛從袖中取出來的匕首槍,開始用眼角余光打量背后人的衣著打扮,以盡快找出適合的突襲部位。
牧羊人身上穿著一件純黑色的牧師袍,胸前掛著能夠抵擋子彈的金屬十字架吊墜。從身形判斷,暫時可以確定沒有穿戴防彈衣。
這人的雙眼和小孩一樣無法視物,但其他四感的靈敏度卻非常高,一旦自己有所行動,恐怕就會很快被識破。
因此,只有速度夠快,才能夠乘其不備,一擊致命。
這樣想著,他開始在腦海中默默計算出手的時間。
五,四,三,二——
心里的倒計時還沒有數到一,于白青忽然聽到背后的禱告室大門傳來“咯吱”的聲響,有人從外面推門走了進來。
他還沒來得及回頭,就察覺到抵在自己背上的槍口往下滑了滑。
很快,牧羊人用一種略帶不滿的語氣開了口:“于成周,你真掃興。
”
牧羊人往后退了一步,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槍:“我本來還想再逗小朋友玩一會,你一進來,氣氛都沒了。”
“船再過半小時就要靠岸,當地的海警已經出動了。”于成周不冷不熱地出聲,“我問你,什麼時候撤?”
“我答應過你,你可以帶著你兒子先走。”拿起掛在胸口的十字架,牧羊人神經質般地歪過頭,銜在口中輕輕咬了咬,“我會留下來,獨自見證我的神跡。”
于成周的語氣里帶上了幾分極淡的嘲諷:“明白了,那你自便。”
他大步朝著兩人走近,像是準備帶著于白青一同離開。渾厚的腳步聲剛剛在空蕩的大廳內響起,低頭咬住十字架的男人便在黑暗中遽然抬起眼,望向于白青的眼神里多了一種戲謔的深意。
與此同時——
【砰——】
就在于成周按下扳機,對準牧羊人開槍的一剎那,牧羊人已經敏捷地轉身避開了自己的要害部位,子彈在半空中偏離心臟,射入了他的左側腹部。
一股黏稠的甜腥從胃里涌上喉頭,牧羊人松開咬住十字架的牙齒,轉而對著自己的舌頭狠狠咬了下去。
鮮紅的血液頓時沿著嘴角往外溢,舌頭被硬生生咬下了最前端的一塊,牧羊人卻像是完全察覺不到任何痛楚。他用手捂著中槍的腹部,用戴著墨鏡的臉對準高舉著槍的于成周,嘴角揚起了一道輕佻而又愉悅的笑容。
眼中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怔然,于成周的臉色須臾間沉了下來。
他的目光先在牧羊人鮮血淋漓的腹部停留了數秒,接著緩緩落在了牧羊人背后,那道站在屏風前的筆挺人影身上。
“……”
于成周微微翕動了一下嘴唇,仿佛試圖對不遠處的兒子說些什麼,還沒來得及發出聲,便突然用手緊緊捂住脖子,口中開始源源不斷地往外溢出白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