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到卷毛小子眼中漸漸蒙上了一層難以掩飾的黯然, 他想了想, 又接著補充了一句:“他在信里說, 以后想去讀書。”
“……讀書?”
灰背一下子愣住了, “他不是好幾年前就從繁大少年班畢業了嗎?還要去讀哪門子的書——”
說到這里,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有些訕訕地閉上了嘴,臉上的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復雜起來。
以前繁市夜半三更的時候,西海岸都還在是清晨。兩個人躲在被窩里聊天, 總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平日里的生活碎片。
他們都是外人口中所稱贊的“天才少年”。可天才的誕生, 往往都伴隨著遺憾和孤獨。
他和姓關的都是同學眼中的怪胎,與主流社會格格不入的存在。在班級里因為性格孤僻,沉浸在邏輯和算法的世界里, 永遠獨來獨往一個人, 身邊從來沒有任何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一個剛剛日出的清晨, 姓關的發消息告訴他, 他在下晚課路過隔壁中學的時候, 看到一幫高中男生將校服結成粗長的繩結,連滾帶爬沿著磚墻偷偷從校內溜了出來, 蹲在墻角低聲商量著翹了晚自習后去哪家網吧上網。
明明都是十幾歲的同齡人, 他卻只能遙遙隔著一條街道, 抱著厚厚的一沓課件和電腦, 站在路燈下默默看著他們。
姓關的在聊天框里問他:
【Grey, 你跳了那麼多級,會懷念過去上學的時候嗎?我怕以后回頭再想,會后悔現在的選擇。】
“不會,”他回道,“在貧民窟的那幾年,我滿腦子只想著怎樣才能活下去,不在街頭餓死。
”
手指在半空中懸停了半晌,他用鍵盤打出對方的愛稱,“Nicho,我的生活,是從認識你的那一天才開始的。”
他到現在還記得,那天晚上,姓關的很久都沒有回復消息。
捧著手機在清晨的陽光中等待了很久很久,手機屏幕終于亮了起來。
【Steal a kiss. Nighty-night! (偷偷親你一下,晚安!)】
注視著屏幕頂部逐漸暗下來的頭像,他將手機放在床邊,勾起唇角,緩緩閉上了眼睛。
雖然并不知道對方長什麼樣,但他已經在腦海中清晰地勾勒出了一副畫面。
畫面中,一名穿著動物睡衣,養尊處優長大的東方少年,正偷偷摸摸躲在大學宿舍的被窩里,顫著指尖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打出剛才的那一句話,臉頰和天邊的火燒云一樣紅。
他的小男友,真的,很可愛。
發現被拷在病床前的灰背隱隱有些走神,應晚忍不住輕咳了一聲,打破了醫務室里沉默的氣氛。
“最近發生的變數太多,我已經不太相信基薩多的人馬,還有薩瓦爾當地的警方。”他說,“我準備在IFOR待上一段時間,等調查之后再做打算,你打算怎麼辦?”
“……我?”灰背指了指自己胸口,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那當然是跟著老大了,你去哪我就去哪啊!”
“你跟著我不一定是好事。”應晚如實告訴自己這位曾經的“手下”,“接下來,我會背著總部暗中行事。如果有任何一步出了差錯,或者接下來的發展不盡人意,你都有可能會再被關進利馬索爾,下半輩子就沒救了,你明白嗎?”
緩緩眨了眨眼睛,灰背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直截了當地問:“老大,你加入我們的時候就已經是條子了,對嗎?”
灰背這話聽起來是個疑問句,其實是個肯定句。
聽到灰背的問題,應晚的后背不易察覺地震了一下。
“你是怎麼做到的?”灰背接著問,“你明明和我一樣,認識‘智者’的時候年紀并不大。”
他十四歲的時候在奧托的資助下離開了里約的貧民窟,在西海岸區的中學一路跳級,最終被世界頂尖的大學破格錄取,成為了計算機網絡安全專業的一名學生。
也正是在那一段時間,他認識了奧托和他背后的那群情報販子,受邀加入了智者創辦的情報機構“HELS”。
加入“HELS”以后,他才知道,奧托當年對自己的資助其實并不是偶然。智者在世界各地尋找有潛力的孤兒,秘密培訓他們各種刺探情報的技能,通過層層考核后再將其帶回基地。
在智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默許下,他上大學的時候充分發揮了自己的長項,在收集情報的同時暗中籠絡了網絡上幾名頂尖的“黑帽子”,一起創立了在圈內令人聞風喪膽的“黑帽子”組織EPI。
后來,奧托和智者中途離開了基地兩年,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了一名新人,也就是二十二歲的老大。
他那段時間接連遭遇EPI解散,與心愛之人決裂,被國際刑警抓捕后,又讓奧托花了巨額的保釋金才得以保釋,一系列打擊讓他整個人的情緒變得十分不穩定,甚至已經到了要按時吃抗抑郁藥的地步。
在生命最黑暗的那段日子,見到了這名比自己年齡要小,卻備受智者重視的盲人青年,他在最初的時候是有幾分不解的。
畢竟這人不僅加入組織的時間比自己要晚,雙眼還不能視物,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不知道到底能起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