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輪廓深峻五官高挺,看起來剛過而立之年。最引人注目的卻不是他出挑的外表,而是他比常人都要淺的瞳色,全白的頭發和眼睫毛。
一名懼光的白化病患者。
男人壓根沒看畢恭畢敬的醫院院長一眼。他一邊摘下手上的白手套,遞給跟在身后的保鏢,一邊邁步往醫療中心的大廳走。
坐上通往樓頂私人病房的專屬電梯,男人開口問一旁的院長:“博士醒了?”
“醒了醒了。”院長連忙回答,“聽說您專程前來探望,博士已經打了止痛藥,在病房內等著您了。”
男人“嗯”了一聲,全程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電梯門在頂樓徐徐打開,男人示意院長和保鏢都在門外等候,推開門獨自一人走進了病房。
設備齊全的獨立病房內,一名面容慈祥的中年女性正倚靠在病床的枕頭前,低著頭閱讀一本書。她的手背上掛著吊瓶,床頭檢測心率的儀器還在滴滴作響。
看到男人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女人緩緩坐直身體,稱呼來人的小名:“lluis?”
被叫作“路易”的年輕男人十指并攏置于胸前,對著病床上的中年女人行了個晚輩見長輩的新泰禮節:“姑母。”
行完見面禮,男人脫下西裝外套,姿態慵懶地坐在病房的沙發前,再也不復剛進門時的尊敬模樣。
打開桌前茶盞,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他淡然開口:“姑母的傷勢好些了嗎?”
女人將雙手舉到胸前,給男人還了禮:“本來就不是很嚴重的傷,過幾天就能回園區了。”
聽到女人這樣說,路易抿了口杯盞里的茶,微微點了點頭,面上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見路易一直不出聲,女人放下書本,問他:“除了那份文件,實驗室還有其他損失嗎?”
“白屋的安保系統還是有漏洞。”路易放下茶盞,似是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那天值班的幾個看守都沒盡到安保職責,已經全部被我處理了。”
女人的心跳倏地漏跳了一拍,卻沒有在臉上表露出來:“這事也有我的疏忽。”
“哪里。”路易緩聲道,“姑母您千萬不要自責。讓您被對方劫持,還受了那麼嚴重的傷,處置那幫人都算輕的。”
在公司內部,“被處理”的手下和叛徒一樣,都只有一個下場——廢去雙手雙腳,送入科技園當新型藥物的試藥人。
雖然嘴里說得輕描淡寫,但在座的兩人都心知肚明。
坐在病房內和女人聊了一會,看到女人面上隱隱露出幾分手術后的倦意,路易也沒準備多留。他從沙發前站起來:“姑母好好養病,有什麼需要的盡管和院長提,研究都是次要的,您的身體最重要。”
“等我找到那個叛徒,”伸手拉開病房的門把手,他轉過頭,朝病床上的女人意味深長地一笑,“我一定會讓那個人生不如死,替姑母報仇。”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關上了房門。
注視著門外在保鏢的簇擁下漸行漸遠的身影,女人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只覺得手腳一片冰涼。
她心里明白,自己這位心狠手辣的侄子,已經開始對自己起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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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門從外面被保鏢關上,路易重新戴上手套,抬手疲憊地揉搓著兩側的太陽穴。
車輛駛出醫療中心,坐在副駕駛的秘書轉過身,放低聲音朝他稟報:“老板,除了薩瓦爾海峽暫時被‘紅尾魚’接管,咱們的貨船沒辦法抵港,新出的這批貨在幾個地區都已經清完了。
”
闔著眼靠上后車座椅,路易看起來正在小憩:“知道了。”
“上次派出去的那批人有消息了嗎?”
“……暫時還沒有。”秘書在腦海里斟酌著措辭,猶豫著開了口,“安插在內部的人說,那兩人都被關在安全級別很高的監獄,我的人也沒辦法接觸到。”
淺白色的眉宇微微皺起,路易的眉間掠過一絲稍縱即逝的陰沉。
發現老板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耐,秘書動了動喉嚨,立馬話鋒一轉:“不過我這有條新的線索,本來想等確認后再和您稟報的……我的人在繁市的一所學校里,好像見到那個人了。”
聽到秘書的話,路易緩緩睜開眼。
“我只要確認的消息。”他說。
“是,是——”
用手背抹了抹額前的汗,秘書連忙回道,“我會再派人去調查清楚,您放心。”
后視鏡里映出他銳利的眉目,路易重新閉上了眼睛。
待在他身邊的所有心腹都知道,他在滿世界翻天覆地地找一個人。
那人帶走了父親留下來的遺囑。
所有人都以為遺囑里寫的是有關巨額財產的分配事宜,卻只有他和那人知道其中的真正內容是什麼。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半年前的那個午后。
父親的臥室門外哭喊聲一片。他帶著白色袖套等候在門外,看到那人低垂著眉眼,掩上大門走了出來。
漂亮的青年杵著盲杖,從他的身邊擦肩而過。
他聽到青年對自己輕聲說:“請節哀。”
沒等他出聲道謝,那人已經停下腳步,在他耳畔輕輕笑出了聲。
“我忘了,您應該巴不得自己的父親早點死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