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有棱有角,骨子里的剛正騙不了人,所以才最適合堂堂正正地站在光里,帶領著那群和他志同道合的人義無反顧地向前。
這樣的人永遠熠熠生輝,手上沾不得半點骯臟的血。
但他可以。
從小孩嘴里聽到“合作”兩個字,于白青眸中有什麼情緒轉瞬即逝。
他們兄弟二人相依為命生活了那麼多年,所有人都覺得他擔當的是那個“照顧”別人的角色。照顧眼瞎的弟弟,將弟弟拉扯長大,努力工作支撐這個家。
然而一旦停下腳步,站在十字路口駐足回頭望,才發現其實并不是這樣。
他突然間意識到,小孩并不總只是追隨在他身后,跌跌撞撞才能跟上他的腳步。
他們早就已經在并肩同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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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陷入了短暫的沉睡。午后日光懶懶的,云層里散發出幾道微弱的光暈,灑滿教學樓的屋頂。
于白青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高鈞打來的電話。
他讓應晚等自己幾分鐘,拿著手機反手合上天臺門,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接通了高鈞的電話。
高鈞打這通電話來,并沒有怎麼問他在學校里的調查進展,而是專門提醒他,讓他認真調查幾起事故之間的關聯,有什麼需要就隨時和局里說。
他說,督察組的人也十分重視這個案子,今天還專門打電話開了個電話會議。
等高鈞把話說完,于白青在電話里如實匯報:“高局,我弟在這所學校做清潔工。他說可以幫忙從學生口中了解一些情況,我認為應該要告訴您一聲。”
高鈞在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嗯,隨時報告吧。
”
兩人又談了幾句案子,高鈞就稱自己要去開會,掛斷了通話。
接完電話,于白青放下手機,微微蹙起了眉。他覺得高局今天打來的這通電話有些奇怪,像是想要提醒自己什麼,卻又說得有些模棱兩可。
停留在原地沉思片刻,他重新回到了天臺。
推開天臺鐵門,迎面刮來一陣寒涼的風,帶起了于白青的衣擺。
那道穿著橘黃色清潔工制服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穿著學生校服的熟悉背影。那人背對著他,站在距離他不遠處的圍欄前,正雙手搭在鐵欄桿上,掂著腳尖往樓下的大操場張望。
于白青正要出聲,就發現那人已經從圍欄前轉過頭,笑瞇瞇地望著自己:“哥,電話打完了?”
察覺到自己正在盯著他身上的衣服看,那人伸手拍了拍袖口上沾著的灰,朝他解釋:“溫度突然降了幾度,剛好那邊欄桿上掛著一件,應該是別人扔了不要的,我就隨手套上了。”
說完這句話,應晚發現于白青一直沒吭聲,目光卻仍然牢牢鎖定在自己的身上。
似乎突然間有些不好意思,他在半空中揮了揮肥大而又臃腫的袖口,將校服拉鏈沿著下擺一直拉到了領處:“我就想穿一下試試……這樣很丑?”
于白青仍舊沒有說話。
應晚坐在他身邊的矮臺前,一雙修長的腿正在半空中蕩來蕩去。毛茸茸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陰影遮擋住了他的小半張臉,只露出了他淡色的薄唇和清秀的鼻梁。
明明已經二十多歲的人了,穿著一身高中生的運動校服,長長的袖口耷拉在身側,看起來卻還在像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年。
小孩十歲沒到就瞎了眼睛,除了在盲人學校學過幾年盲文,從來沒有真真正正上過一天學。
他前不久還在和自己打趣,現在社會競爭那麼激烈,像他這種連中學文憑都沒有的,恐怕連個快遞員的工作都找不到。
可就是這樣一個從沒有接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卻熟練地掌握了好幾個國家的語言,能夠和南法商人奧托,還有那個來自意大利的女騎手用他們的語言毫無障礙地進行溝通交流。
應晚是他見過最聰明的人。
如果說上天公平,那原本不該在創造出這樣靈動鮮活生命的同時,卻剝奪了他觀察這個世界的權利。
如果說命運不公,卻又贈予了他一副好皮囊。
這樣的人,不該在喧囂的午夜俱樂部里穿梭流連,應該和那個拍打著籃球從自己身旁匆匆跑過的少年一樣,坐在窗明幾凈的書桌前,度過那段獨屬于他的青蔥時光。
應晚微微仰起后頸,慵懶地靠在欄桿前,難得的享受著午后的風與陽光。他都沒有意識到,身旁人是什麼時候抬起的手。
男人溫熱的手掌撫上他的頭頂,接著,揉了揉他被風吹亂的柔軟頭發。
“不丑。”
過了一會,他聽到于白青說,“很可愛。”
第38章 門開
應晚腰疼, 真的疼。
每天早上七點十五,學生們剛剛開始晨讀,學校負責衛生的主管就開始給他們分配清掃區域。和他一起新來的清潔工都是退休的大爺大媽,只有他是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
每次分配到最后, 強度最大的室外清掃工作都會落到他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