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陸續續有學生從兩人身旁走過, 都紛紛朝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
有個拍著籃球路過的男生看到于白青冷冷地掃了自己一眼, 連忙彎下腰, 將還在地上蹦蹦跳跳的籃球撈了起來。
“老……老師好。”
心虛地扔下一句話,男生抱著籃球從兩人身邊溜開,匆匆跑上前去追趕自己的同伴。
看到男生和朋友勾肩搭背地走下樓梯,離開前還轉過頭, 有些后怕地偷偷瞥了自己好幾次, 于白青:“……”
他已經完全不懂小屁孩們的想法了。
應晚顯然也沒料到他哥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拎著塑料掃把,背靠墻壁怔怔望著那幾名男生走遠,他像是終于回過了神, 從不遠處收回視線, 目光沿著于白青熨燙平整的西裝漸漸往下移, 最終落上了于白青拿在手中的教案。
站在原地沉默半晌, 于白青總算開了口。
他問應晚:“不重?”
沒等應晚回答, 于白青已經彎下腰,從對方腳邊拎起了盛滿水的水桶。
拎著水桶一路沿樓梯往下, 兩人停在了教學樓一層, 一個沒什麼人經過的社團活動室門口。
看到于白青抱著肩倚在門口, 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滿了審視, 應晚心里明白, 他哥恐怕又要放大招了。
每次只要于白青一這樣,他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很小的時候眼睛就看不見了,致使他早已學會了如何通過旁人的語氣和動作來判斷對方的情緒變化。
然而從小到大,他唯一無法作出準確判斷的就是于白青。
老男人最擅長不動聲色地裝模作樣,以前是,現在也是。
他以前無法通過于白青的語氣判斷出他的心理活動,沒想到現在已經能看到他臉了,依然不行。
沉穩而又克制,不顯山不露水,讓他猜不透這人現在到底在想什麼。
在心里稍加思索,應晚還是決定主動出擊。
他放下掃帚,語氣里帶上了一種淡淡的訝異,“哥,你來這里干什麼?”
像是沒注意到自己微微有些刻意的神態轉變,于白青面無表情地將手伸進西服口袋:“最近幾起案子和這個學校有關,上面讓我來找找有沒有可疑的人。”
摸到口袋內空空一片,于白青這才想起來,他的打火機和煙已經上繳給了學校的教導主任。
聽到于白青的話,應晚緩慢眨了眨眼,臉上隱隱有了幾分好奇:“那找到了嗎?”
于白青說:“找到了。”
他抬起眼,視線落在應晚胸前印有他照片和名字的工牌上:“目前看來你最可疑。”
“……”
應晚往后戰術后退了一步。
他沒想到,于白青不僅沒上鉤,還那麼快就識破了他為了轉移注意力而扔出來的餌。
老男人這是放棄試探,想直接和自己玩心理戰了?
想到這里,應晚逐漸冷靜了下來。
“我哪里可疑了?”
他不再故意裝作一無所知,而是輕輕抬高語調,用掃帚指了指于白青手里的教案:“我都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里,哥,你才可疑好吧?”
于白青滿臉波瀾不驚,用他剛才說的話反問他:“你來這里干什麼?”
應晚面不改色:“擺攤賺不到錢,我來這里打工。”
于白青微微挑了一下唇角,像是對他的這番說辭不置可否:“哪里亂你就在哪,每次只要出事都有你,你還說你沒問題?”
應晚想了想,發現他哥這話還真沒什麼反駁的余地。
一邊回避著于白青投來的銳利視線,他不著痕跡地攥緊手中掃把,回頭望向背后的樓梯:“……哥,樓上的衛生還沒打掃完,我先去上工了。”
話音還沒落盡,他已經自然而然地轉過了身,看樣子馬上就要溜。
剛剛走到樓梯口,還沒來得及上臺階,應晚聽到背后那人冷冷出聲:“站住。”
應晚心想,完了,大事不好。
“哥,”深吸一口氣,他站在原地緩緩回過頭,“我真的只想當個勤勞踏實的清潔工——”
皮鞋在過道地面敲出沉悶的響聲,于白青在距離他半米外的地方停下了。
微風裹挾著淡淡煙草味從身后那人身上飄來,于白青問他:“你真的只是來打工?”
“……真的只是打工。”應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你相信我。”
“就你一個人?”
應晚:“就我一個人,我保證。”
于白青不出聲了。
走廊的綠化帶里栽種著幾棵樹冠泛黃卻枝繁葉茂的大榕樹,擋住了窗外的煦暖日光。
周圍很安靜,只能偶爾聽到從遠處球場上傳來的歡聲笑鬧。
兩人的身影被遮擋在大樹的陰影底下,感受到了拂上頸后的那股溫熱氣息,應晚微不可查地顫了顫眼皮。
背后那人明明沒有靠近,也沒有做出任何進一步的舉動,他卻覺得自己像是被人用槍口緊緊抵住了后心。
背部像過了電流,一陣酥麻感過后緊接著便是空空落落,無法言喻的感覺。
他心里很清楚,于白青并不相信他所說的話。
心臟一下又一下撞擊著胸膛,他沉重的心跳聲與背后人的呼吸頻率漸漸趨于一致,如同兩塊相距咫尺的磁鐵,在此起彼伏中無聲地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