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明忽暗的白熾燈下,應晚撐著盲杖獨自一人站在墻角。他像一只受了驚的小獸,空洞眼中流露出一絲帶著茫然的慌張。
聽到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應晚囁動著嘴唇,朝著空蕩的走廊輕聲開口:“……誰?”
沒聽到來人的回答,他咬了咬唇,干脆抓緊盲杖,小心翼翼地敲擊著水泥地面,扶著墻朝走廊的方向走來。
滿腔怒火在見到應晚的那一瞬間消失殆盡,于白青滿眼只剩下小孩焦急的神情和微微顫抖著的唇。
他知道從前的那些滿不在乎都是裝的,小孩這次是真的慌了。
他站在原地,等待著小孩走到距離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看他抬起頭,有些不確定地問自己:“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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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晚沒有給面前人開口的機會。
他眼睛看不見,是個瞎子,這是他最能加以利用的武器。
濕熱的鼻息,淡淡的血腥氣,熟悉的汗水味道,這些全是他哥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
站在原地遲疑了一會,應晚抬起手,將五指緩緩貼上了來人的臉側。他歪過頭,試探地觸碰著面前人汗濕的鼻尖和沾血的唇角,像是在確認什麼。
漸漸地,他察覺到面前人全身繃緊,整個人僵立在原地,就連呼吸都沒了聲響。
“哥,是你?”
應晚再一次重復口中的問題。
懸在半空的手指微微有些發顫,離面前人側臉的傷口只隔著分毫:“……你受傷了?”
眼睜睜看著自己唇角的血痕沾上了小孩的指尖,于白青的鼻息不可遏制地粗重起來。心臟劇烈撞擊著身體,一下又一下,厚重地似乎快要穿透他的胸膛。
小孩這是無意的?
他——
接著,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抵上了于白青的肩頭。
放下手中盲杖,應晚抬起兩只手臂,上前輕輕箍住了他的腰。
這是一個和小時候一樣的擁抱。
應晚那時候年紀不大,脾氣卻不小。每次在外面受了委屈,或者走路的時候跌倒了,回到家后都會跑上來伸手要自己抱。
他總是俯下身去遷就小孩,任著小孩用兩只手環住自己脖子,想哭又刻意想裝作是男子漢,在自己懷里紅著眼睛一聲不吭。
有一次執行任務,他要去營救一名被學生家長在教室門口綁架的女教師。在綁匪想要開槍殺死人質前,他從后方包抄一把奪過綁匪手中的槍,一枚子彈擦肩而過,險些就射穿了他的心臟。
應晚當時在學校的收音機里收聽了營救人質的整個過程。那天他半夜從警局回到家,剛打開家門,小孩就和今天一樣,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踮起腳尖,將整個頭都埋入了自己的懷里。
于白青安靜地讓面前人抱著,半晌沒有說話。
走廊里一片寂靜,他想抬手拍拍應晚的后背,告訴他自己沒事,手卻突然頓在了半空中。
距離兩人十米開外的走廊拐角,有兩名穿著黑色皮夾克的男人從黑暗里緩緩顯出了身形。
來人顯然接受過專業訓練,在角落里隱藏地悄無聲息,以至于警惕性向來極高的他都沒有來得及察覺。
兩人手里舉著槍,對準了過道盡頭自己所在的位置。
想要出聲提醒應晚馬上退到自己身后,于白青卻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小孩漸漸收緊了抱住自己腰的手。
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他難以置信地垂下眼,低頭看著小孩柔軟的發稍。
這并不是一個沒有緣由的,突如其來的擁抱。
懷中人早就已經察覺到了背后的危險。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選擇不著痕跡地張開雙臂,埋頭擋在自己身前,裝作他們是在相擁。
如果那兩人要對自己胸口開槍,就必須要先射穿應晚的胸膛。
第21章 愛無罪
聽到拘留室的鐵門被人從外面打開,灰背雙手抱胸,用后腦勺對準來人:“不和你爭了,你有病。”
“誰和你說這些有的沒的?”
將鐵門鑰匙扔上窗臺,關星文揮了揮手里的A4紙,“拘留時間到了,簽完字趕緊滾。”
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了來人一眼,灰背一把扯過關星文手里的釋放紙,咬開筆帽,在簽名欄大筆一揮寫了行鬼畫符。
“好了。”將釋放紙折好放進口袋,他站起身,對著面前身穿警察制服的青年微微彎腰,虛張聲勢地行了個假的脫帽禮,“關警官,勞駕您靠邊讓讓,小的這就滾,再也不見了啊。”
剛準備從關星文的眼皮底下溜出拘留室,灰背突然聽到關星文在背后開口:“站住。”
“喲,”灰背挑起眉頭,轉過來看著背后人:“不是你讓我趕緊滾嗎?”
關星文動了動嘴唇,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過了一會,他似乎終于在心里說服了自己,有些別扭地偏開頭,沒好氣地說:“跟我上樓簽個保密協議,有個入侵源要你幫忙定位。”
憋了整整一天,終于把這句話給說出來了,關星文卻完全沒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心里反而變得更加不爽。
他和卷毛這兩天從早爭到晚,互不承認對方的技術水平比自己高上一頭,這時候開口向這家伙求助,不就間接等于自己已經認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