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把該交待的事情全都交代完,于白青看起來也并不打算久留。晚上還要回局里寫檢討,拎起掛在門把上的制服外套,他打開門就準備往外走。
“哥,”在房門快要合上時,應晚突然開口,“他們說的那些事,我沒做過。”
聽到應晚主動出聲,于白青握著門把的手停滯在半空。
回頭看著坐在床邊眉目溫軟的弟弟,于白青的語氣有些不自然:“比如?”
“今天在警局樓下,阮大哥和他朋友聊天的內容,我全聽到了。”應晚面不改色地說,“他朋友說,我一晚上賺的錢能抵你們一個月工資,如果遇到舍得花錢的,陪著折騰一整晚,我還能賺得更多。阮大哥那時候聽了很生氣。”
“他朋友還說,我這次回來,是因為睡我的那名富商移民國外,把我扔了。”
沒想到街頭巷尾流傳的這些話被應晚聽了個一清二楚,于白青臉上的表情一時間精彩紛呈。
倒也不能說是阮天杰的朋友嘴欠,自從自己半年前執行完機密任務,回到繁市的第一天,就經常聽到港口的酒吧街上流傳著各種版本關于自家弟弟的傳聞。
這些傳聞出自不同人的口,各有各的信息途徑,自然也漸漸傳到了于白青的耳中。
傳聞說,應晚每周三都會在酒吧街的高檔club“LEON”出臺,每晚只跟出價最高的客戶走,吊足了下九區公子哥們的胃口。
有個和阮天杰穿一條開襠褲長大的富二代迷了應晚很長一段時間,當初為了捧應晚的場,每周能在“LEON”消費六位數,卻一次都沒有成功抱得美人歸。
后來,應晚離開繁市隱藏了蹤影,那哥們還為此耿耿于懷了很久。
看到于白青半天沒說話,應晚知道他和自己想一塊兒去了。
“你剛走沒幾個月,奶奶生病了,要盡快做手術。”應晚語氣輕松,仿佛所說的一切并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醫保只能報銷一半,那時候聯系不上哥,阮大哥說借我點錢應急,我不好意思欠錢不還。”
應晚口中的“奶奶”,是弄堂里住在他倆對門的獨居老人。老人把他倆當親兒子帶,幾乎將他和應晚從小拉扯到大。
聽到這里,于白青的眼皮重重一跳,他腦海里倏地冒出了一個非常荒唐的念頭。
難道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讓應晚在走投無路之下,只能去和那些有錢的衣冠禽獸——
“奶奶住院那段時間,我白天在盲人學校上課,晚上會去酒吧做兼職賺錢,學習調酒。”應晚說,“就這些,沒別的了。”
“……這兩年,你人在哪?”
沉默了一會,于白青問。
他原本想問應晚這兩年過得好不好,轉念一想,好像連阮天杰都比自己有資格問出這樣的話。
畢竟當初是自己先不告而別的。
聽到于白青的話,應晚微微偏過頭,目光里帶上了幾分迷惑與不解:“這話不該我問哥嗎?”
他的這張臉迷惑性極強,文靜乖巧卻又不會給人留下柔弱的印象。尤其是那雙眼,雖然瞳孔無法聚焦于一處,卻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泉,眸光中帶著兩分認真八分溫柔。
被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于白青的心口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扎了一下。
“那天我從學校回到家,發現家里一個人都沒有,所有關于你的東西都消失了。
我跑去局里問阮大哥,問劉警官,我問遍所有認識的人,沒有一個人愿意告訴我你去了哪里,只說你要去執行一個很重要的任務,讓我乖乖上學,等你回家。”
“哥,這兩年你去哪了?”
空氣靜下來,房門被人合上了。
他沒有等到于白青的回答。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遠去,應晚呼出一口氣,張開雙臂,緩緩倒在了床上。他伸出一只手,在昏暗臺燈下舒展開五指,細細端詳自己的手心手背。
就像他不會告訴于白青自己恢復了視力一樣,于白青也不會告訴他,兩年前為什麼只留下了一筆錢,就拋下他不辭而別。
他們都有自己秘而不宣的秘密。
然而于白青不知道的是,在剛進門的時候,自己已經看到了立在電視機上方的那幅相框。
相框里放置著一枚金色勛章,一旁白底黑字的獎狀上寫著:
【于白青警官,在打擊跨國犯罪和開展境外追逃工作中功績顯著,榮記一等功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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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交報告整整兩周,于白青收到了局里對自己的處分結果。
由于“7.13人質劫持案”造成的社會影響重大,經上級討論,決定暫時解除他的隊長職務。由原禁毒支隊副支隊長章昱調任刑偵支隊,臨時擔任新隊長。
“八爪魚”章昱走馬上任的頭一天,隊里一眾老油條紛紛覺醒了吃瓜之魂,早早溜回辦公室等著看好戲。
市局上下誰不知道,章昱和于白青以前是繁市警官學院偵查與警務指揮專業的同系同學,兩人分別以一、二名的成績從系內畢業,上大學的時候就互相看對方不順眼。
“八爪魚”這外號倒是名不虛傳,用他們于隊以前的話來說,就是章昱這人管得寬,什麼事都能插上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