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被槍口牢牢抵緊,于白青眼簾垂落,抿著唇一聲不吭。
像是意識到于白青失血過多,恐怕沒有力氣再說什麼多余的話了,遠山將指腹搭上扳機。
“你于白青哪怕有天大的本事,警方也沒能力抓到我。”他輕閉上眼,鼻息間似乎帶上了一聲短促嘆息,“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找到這里來的,但于隊長,你還是輸了。”
既然于白青能孤身一人找到自己的藏身之處,國內已經算不上安全了,只要順利拿到貨,他便會帶著親信馬上出境,轉道薩瓦爾海峽,回到位于南半球的大本營。
就在遠山閉上眼后的幾秒鐘,于白青的眼神微微一凝。他聽到植入式耳麥內傳來一道年輕男聲:“關鍵信息已截取,PE80639,行動成功——”
話剛說到一半,設備那頭的聲筒就被人一把搶走了,一個中年男人在聽筒內厲聲開口:“……于白青,你小子丫的想死?拖延時間,增援馬上就到!”
帶有無線電傳輸功能的普通設備無法進入戒備森嚴的宴會現場,他們安置在于白青身上的針孔監聽器具備短時效的信號阻斷信能,可以監聽到現場。
原本計劃好的,是便衣潛入宴會現場,拿到“紅尾魚”打算潛逃的證據就走,然而剛進酒店大堂不久,信號就斷了。
等留守在酒店外的人馬再與于白青聯絡上,發現他雖然成功地潛入了酒店內部,卻落入了遠山那幫人的手里。
盯著電腦畫面里的酒店大堂,高鈞放下手中對講機,久久未言。
他心里清楚,于白清已經沒有撤退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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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白青等的就是這一刻。
不顧耳麥內傳來高局罵罵咧咧的聲音,他驀地繃緊腰背,眸中冷意一閃而過。
泛著銀光的金屬鏈條還在于白青的手腕間晃動,沒人注意到他是什麼時候偷偷解開的手銬。
站在于白青身后的親信剛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還沒等到他有所動作,于白青早已反手扣上他的腰,一把拔下了親信別在腰間的手槍,抬手對準遠山的眉心。
【砰——】
【砰——砰——】
幾發子彈幾乎在同一時間貫穿了于白青的雙手和胸口。
察覺到了于白青的意圖,站在背后的幾名親信也扳開保險栓,緊接著對他開了槍。
……
槍把從于白青的手中滑落。
他緩緩垂下雙臂,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看著遠山被眾人攙扶著坐到沙發前。
兩眼一陣陣發黑,于白青卻忍著劇痛沒有倒下。他強睜著視線模糊的雙眼,死死盯著不遠處的遠山。
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小瞎子的世界是這樣的。
眼前空無一物,宛如陷入無邊混沌中,只能聽聲,卻沒有色彩。
“PE80639,于隊長,于隊,聽到請回答——”
聽到耳麥內同僚正在焦灼著呼喚自己的名字,于白青無比清楚地意識到,一切或許就到這了。
于白青腦海中浮現的最后一個畫面,是一座蟬鳴不停的青苔小院。
十二歲的小瞎子手中捧著一只叫個不停的知了,朝他所站的方向踉蹌跑來。
干凈的瞳孔沒有焦距地望著自己,應晚口中一邊嚷著“哥”,一邊毫無顧慮地撞進自己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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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時間,讓老許先回來!”
“報告!接指揮中心——”
入目所及之處一片黑暗,于白青聽到周圍傳來一陣嘈雜聲,是他警察生涯中經常聽到的聲音。
鋪天蓋地的警笛聲刺耳無比,大腦處傳來一陣鈍痛,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重擊了一下。
盤旋在半空的直升機發出低沉轟鳴,警戒線外傳來女記者專業而又語氣急促的報道聲:
“各位觀眾,談判專家剛剛撤離了現場,據警方發言人稱,這次談判形勢并不樂觀——”
太陽穴兩側傳來的劇痛稍微減輕了些,于白青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緩緩睜開了眼睛。
頭頂枝葉搖曳,切碎成滿地光斑。一道微芒射進他的眼睛,那是晚夏獨有的暖陽,刺目而又和煦。
“于隊……”耳邊傳來副支隊阮天杰的聲音,“老許他們回來了,說是第一次談判無效——”
周圍的一切是那麼的熟悉,包括他舉著槍對準劫匪的手勢都絲毫沒變。
他仍在“7.13”人質劫持案現場。
他回到了兩周前。
應晚還活著的時候。
第2章 同歸
如果要用一個合適的字眼來形容腦袋被子彈貫穿的感受,大多數人可能都會選擇用“疼”。
只是絕大部分有過類似經歷的人應該都沒什麼機會說出這個字了。畢竟人死不能復生,這世上原本也沒有鬼。
除了應晚。
如果硬要讓他來找詞形容,那就是,真他娘的疼。
這種邪門的劣質鉛彈,只在黑市流通,與警方配備的硬質合金鋼彈頭完全不同,射程、準度都不行,毀傷力倒是大了不少。
那個人在警校射擊訓練的時候,出手快狠準,打出的每一槍都能正中靶心,卻在這一次啞了火。
應晚其實能猜到于白青當時心里在想什麼。
他這位便宜哥哥開不了槍,賭桌的另一邊是個陷入瘋狂的劫匪,而劫匪的籌碼是幾千條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