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力道太大,將蔣舟同頭頂的燈光一并驚醒。
蔣舟同來不及躲避,就這樣曝露在燈光之下。
他的影子倒映在男生腳邊,蔣舟同下意識想轉身離開,男生卻已抬眸朝他看了過來。
看清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蔣舟同心中一緊,身體僵住,難以動彈。
男生原本沒有表情,在看到蔣舟同的一瞬間,臉上竟然出現一絲窘迫和隱藏在眼底的無所適從。
“你回來了?”他站直身體,雙手從褲兜里拿出來,取下頭頂的耳機,掛在脖子上,眼睛有點不敢看蔣舟同。
蔣舟同提著塑料袋的手指收緊,分手以后,他從來沒想過還能見到路行危。
“你怎麼來了?”
蔣舟同呼吸有點疼,強迫自己走上前去。
這里是他的家,應該離開的人是路行危。
蔣舟同和路行危的分手算不上和平,他曾以為對方或許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
路行危還沒回答,走廊的聲控燈又暗了下來。
他想重新驚醒燈光,最后想了想,還是算了。
蔣舟同覺得黑暗的環境讓他能夠更好地面對路行危,便也沒有動作。
路行危悶聲道:“你沒看新聞?我家破產了,我沒地方住,就來‘朋友’家借住。”
說到“朋友”二字時,他刻意加重語氣。
蔣舟同長睫微顫,被他口里的“朋友”噎住了。
似乎怕被蔣舟同拒絕,他接著說:“我查過,有困難可以求助朋友。”
蔣舟同問:“怎麼查的?”
“百度。”
這時候,蔣舟同腦子跟抽了一樣,不由自主地想,當初跟他做的時候,路行危是不是同樣百度過,才能做得那麼得心應手。
“你等多久了?”蔣舟同轉移了話題。
“三個小時?應該。”
“為什麼不打電話。”
路行危聲音沉了下去,大概是想到不開心的事,“刪了。”
蔣舟同沉默下來,覺得自己無言以對。
路行危出現得太突然,他還沒想好怎麼面對。
半晌,路行危補了一句:“分手了,我留著你的電話干什麼?”
蔣舟同反問:“分手了,你來找我干什麼?”
路行危聲音一頓,低下頭沒說話。
蔣舟同覺得自己不應該跟他廢話,他自顧自地拿出鑰匙,一邊開門一邊說話,希望能在開門之前結束沒有意義的對話。
“你應該有很多可以借宿的‘朋友’,我這里你住不慣。”
公寓的防盜門向外開,打開鎖之后,蔣舟同微微后退半步,將門打開一條縫隙。
就在這時,身后一道氣息忽然靠近,手掌擦過他的頸側,用力將防盜門抵了回去。
安靜的走廊里發出一聲巨響,震得蔣舟同心臟微滯,耳邊嗡鳴,燈光一下子亮了起來。
路行危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雪白的耳廓,臉上沒有太多情緒,見面不到三分鐘,就向蔣舟同展示了他的任性。
他并沒有立刻將手收回去,保持著這種姿勢。蔣舟同手指緊緊握著把手,沒有回頭看他。
“路行危,我們……”
“說在一起的是你,說不合適的是你,說做朋友的也是你,現在,朋友遇到困難,你不能幫一下嗎?”
路行危的聲音近在耳邊,吐息幾乎能碰到蔣舟同的耳廓,他的語氣并不嚴肅,而是放柔下來,甚至帶著一些委屈和控訴。
蔣舟同呼吸一緊,周圍空氣變得稀薄。
路行危不想逼得太緊,后退半步,說:“我沒騙你,我爸欠了債,已經逃到國外去了,相關的人不敢收留我。
如果……如果連你都不管我,我就真的沒地方可去了。”
蔣舟同緊咬牙關,轉身看向路行危,后者像條無家可歸的小狗,垂著腦袋,神色低落。
“有錢嗎?附近有酒店,不貴。”蔣舟同問道。
路行危嫌棄地皺住眉頭,“讓我住那種酒店?不如讓我去死。”
他從小養尊處優,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能放下身段來找蔣舟同,已經是他最后的底線。
蔣舟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他知道對方從小生活優渥,吃的用的住的都是按照他的喜好定做,就算去遠一點的地方暫住一晚,也會讓人提前布置成他喜歡的東西,讓他去住廉價的酒店,他肯定無法忍受。
可是,蔣舟同真的不想和他同處一個屋檐下。
看見蔣舟同的猶豫,路行危眼神諷刺,說出的話卻顯得楚楚可憐:“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
蔣舟同沒說話,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這輩子都不用再見到路行危。
他的沉默讓路行危呼吸一滯,“蔣舟同,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討厭我到這種地步?”
路行危的眼睛盛著簡單易懂的難堪和憤怒,他無法理解蔣舟同對他的態度,因為從小到大他身邊的所有人都恨不能將他捧到天上,偏偏蔣舟同成為那個異類,無視他的訴求,輕而易舉拋棄他,甚至給不出一個像樣的理由。
盛夏傍晚,夜風燥熱,蔣舟同的心卻是涼的。
路行危看著他的眼神,好像自己做了不可原諒的事情。
他黑眸里難堪多過憤怒,甚至還有一些,蔣舟同看不太懂,可能是難過之類的情緒吧?
的確,蔣舟同做了不可原諒的事情。
他在一個男生并不了解情愛的時候,給了他錯誤的引導,讓他親自己、抱自己,對自己做了各種親密無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