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清冷笑,“不知羽蕭究竟是犯了什麼錯?竟引得師兄先是痛下殺手,后又施發玉哨。”
李恕闔上雙眸,再次睜開時,一雙眼中盡是戾氣,“他犯的,是我四派八門中的死罪!晏清,你可知道,羽蕭他學了魔道詭術!整個長瀾因他危在旦夕,我又如何不能吹響玉哨?”
“哦?”楚晏清盯著李恕的眼睛,悠悠道,“羽蕭不過是長瀾山上最末流的弟子,又是從哪里學來了魔道詭術?師兄可曾派人驗尸?若羽蕭當真修習魔道詭術,我這個師父自然不會護短,可他若是被人栽贓陷害,我這個師父也決計不會任由他丟掉性命!”
李恕怒視楚晏清,顫聲道,“晏清,你什麼意思?你難道懷疑我會誣陷羽蕭不成?”
楚晏清垂眸搖了搖頭,“晏清不敢,只是人命關天,很多事情,還是要調查清楚才好下結論。”
“哈哈哈哈”李恕仰頭大笑,他瞇起眼睛,幾乎咬牙切齒道,“好一個人命關天,好一個調查清楚才好下結論,晏清,你說得對、說得好,只是你當初對周尚光又是怎麼做的?我長瀾的臉面早被你丟盡了!”
李恕是看著楚晏清長大的人,他自然知道怎樣才能戳中楚晏清的傷口,怎樣才能讓他難受,并且不遺余力地做了。
聞言,楚晏清連心都顫了兩下,他深吸一口氣,堪堪壓下洶涌而來的情緒。然而,事到如今,令他悲傷的,又何止是周尚光的死?
他的身體不由得佝僂了幾分,不等他說話,李恕乘勝追擊,“晏清啊晏清,師兄知你天生聰穎、驚才絕艷,于天下眾生有恩,可無論如何,那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這世間還有綱常禮法,這世間還有它的規矩,豈能由你肆意妄為?”
“晏清,師兄知道你不甘心從此成為一個廢人,師兄對你的疼愛絲毫不比師父少,當初師父因你含恨而終,你卻仍不知悔改,晏清,你可知師兄心中有多痛麼?”李恕眉心緊縮,眼眶通紅,情急之下,雙眸竟濕潤了。
聽到“師父”這兩個字,楚晏清卻突然醒悟過來。他忽的坐直了身子,心底的痛與傷,憤怒與不甘在頃刻之間得以化解。昨夜走馬觀花般的夢境在他腦海中再次回放,他的頭腦逐漸變得清晰,往事抽絲剝繭,露出本來的面目——
楚晏清抬起頭來,定定地望著眼前的李恕,他收斂了寒暄之態,表情冷淡而疏離,就像在看一個全然陌生之人。李恕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楚晏清的表情愈發冷淡,一雙眼睛像是能把人戳出個洞來。
李恕捧起面前的茶杯,抿了幾口,稍稍鎮定下來,只是還未等他開口,耳邊便傳來楚晏清清冷的聲音,“師兄,你早知師父是死于天劫,對不對。”
楚晏清的聲音很輕,于李恕而言卻是石破天驚,他動作一頓,嘴唇顫了幾下,低頭給自己倒了杯茶,飲罷,干笑道,“晏清,你在說什麼?師父明明是因為你金丹碎裂后放浪形骸,這才氣血逆流、抱憾而亡的!”
楚晏清搖搖頭,“不,不對。師兄,你在說謊。師父已是化神之軀,境界頗高,修為了得,怎會無緣無故暴斃而亡?當初師父死后,你將一切原因都歸咎于我身上,頭一回對我大發雷霆,并禁止我去見師父最后一面。
師兄,你之所以這樣做,就是因為想要隱瞞師父的真正死因,想要用師父的死來控制我,對不對?”
李恕表情扭曲,“不對!楚晏清,你在胡言亂語!你在惡人先告狀”說著,李恕“砰”地一聲站起身來,他指著高墻之上懸掛的幾幅人像,畫像上的人,各個手持寶劍,精神矍鑠、仙風道骨,正是長瀾先祖,“你對著長瀾先祖,怎可如此妄言?”
楚晏清亦站起身來,厲聲反問道,“師兄,當著長瀾先祖,你怎能如此妄言?你一生愚蠢天真,若非當初我一心信任你,你又怎麼可能瞞天過海?”
李恕搖頭,不敢置信道,“怎麼可能?你根本沒有見到過師父的尸體!”
他跌坐回去,五官擠在一起,再顧不上自己的形象與體面,伸手將面前的方桌推倒,“噼里啪啦”,一桌的茶具碎落滿地,他喃喃道,“你竟敢忤逆我,你竟敢偷偷去看師父的尸體!”
楚晏清闔上雙眼,他居高臨下地望著李恕,淡淡說,“師兄,我忤逆你絕非一次兩次,唯獨你不許我見師父最后一面這件事,我未曾忤逆。”
李恕抬起頭來,他遲疑地看著楚晏清,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底攀升。
楚晏清的聲音很輕,“當初我對你深信不疑,你一口咬定是我害得師父氣血逆流、暴斃而亡,我便全然信了。你要我面壁思過、不許我見師父最后一面,我就當真面壁思過了。我未曾見過師父的死相,卻見到了云鶴道人的死相!”
李恕嘴唇翕動。
“世人只知云鶴道人為了在天雷之中保全性命,死前居于神醫谷,卻不知我當初為了江衍所中蠱毒,亦在神醫谷!我是眼睜睜看著云鶴道人在天雷當中化作焦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