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情此景,我竟沒有問那時究竟是不是他主動松開了手,我只是問他……我們還會有未來麼。”
聞言,江衍似乎再無法承受,他一只手用力抓著楚晏清的手腕,一只手則捂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唇齒間發出類似于獸類的痛苦低吼。
一滴淚在楚晏清的眼角滑落,語氣卻依然平靜,“他沒有回答我,只是囑咐我好好休息,好好養傷。那時我就明白了,其實我與他本就不是一路人,我們從來都沒有過未來。”
“待他走后,我解下了腰間的玉佩,放在懷里。那本是我與江河的定情信物,所謂定情信物,相信的卻從來都只有我一個。不是麼?”
江衍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更不忍回答。如果有得選,江衍寧愿江河曾全心全意地愛他一場,哪怕從此琴瑟和鳴、哪怕楚晏清的故事中,再不會有他江衍的名字,也好過楚晏清生逢這一遭痛楚。
楚晏清眉心緊蹙,“從此以后,我再未見到過江河,直至此次云川群雄宴,他態度大改,竟主動提起我們的定情信物,甚至說起當初的婚約……我只當他是心存愧疚,更早知我們之間不可能有結局,是以未放在心上。可接風宴的第二日,你與他在我房中差些大打出手,情急之下,我總算提起了豐都往事——”
一吐一吸的功夫,江衍福至心靈,“你什麼時候提起了豐都?”
楚晏清闔上眼,他麻木地扯扯嘴角,譏諷道,“我脫口而出,你不清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自然是聽不懂的,他心里卻一清二楚。他這才知道,當初我感受到了他松手斬斷鏈接。
后來,他幾番與我解釋,一心求和,我卻始終不曾答應。”
化不開的厭惡在楚晏清眼底浮現,他冷漠地說,“他半生所求不過是名利二字,端得是溫潤如玉的正人君子,我手握顛覆他聲譽的秘密,他又怎會不恨我呢?想來,正是因此才讓他鉆了空子。”
半盞茶未盡,故事已經講完,可這條落寞困苦的路,楚晏清整整走了十二年。
“江衍,當初我愛得坦蕩熱烈,最后卻被人恨得慘烈。我不敢再來第二次了。”
第56章 平淡
聽到這些,一股血液的腥甜之氣涌上江衍的喉頭,他勉強忍耐著滿心的憤怒,將楚晏清擁進懷里,力道之大,幾乎要將人揉碎,卻仍恨不能將心愛之人刻進骨血當中。
他握緊拳頭,堪堪咽下涌上喉嚨的鮮血,從齒縫間擠出幾個字來,“我要殺了他!哥哥,我要殺了江河!”
只見他額頭上的青筋暴起,像一條條盤踞于肌膚的青龍。他恨極了江河,甚至連帶著恨極了三清與整個四派八門。
若是能重來,他寧愿在小漁村捕一輩子的魚、狩一生的獵,只與山野村夫相伴,也好過成為三清派的勞什子仙君,與這虛偽腌臜的修真界同流合污這麼多年。
楚晏清心中一片悲哀。將江河的秘密和盤托出并沒有給他帶來絲毫的解脫或是痛快,反而讓他覺得可笑。江河可笑,自己更可笑。
他輕輕撫摸著江衍的后背,就像在順著毛發的方向捋一條憤怒的大狗,“江衍,你不能殺他。”哪怕江衍已經成為江河口中三清派的敵人、四派八門的叛徒,可江衍與三清畢竟有層血緣在,外人自會考量。
可江衍若真對江河出手,便是徹底坐實了反叛者的名號。
江衍將頭整個埋在楚晏清的胸前,他發出痛苦的嘶吼,“不可能,我不可能饒恕他。”就算楚晏清可以放下,就算楚晏清咽下了所有的委屈與不甘,江衍卻做不到。
于他而言,楚晏清是天邊皎月、寒山雪蓮,是他藏在心尖上的倩影,遙不可及的美夢。而江河卻將他的明月,他的雪蓮,他的美夢隨意采摘,捏碎了丟進泥土。江衍怎麼可能不憤怒?
楚晏清閉上眼睛,淡淡地說,“你不用覺得惱怒,人性如此,天下間多的是薄情寡義的負心人,多的是背信棄義的無恥之徒,你又怎麼可能殺得盡?”
此時,楚晏清的這些話江衍又怎麼可能聽得進去。他暗自決定勢必要讓江河付出代價,哪怕楚晏清看不到,他也必得讓江河悔不當初。
窗外,缺月疏桐,秋風嗚咽。兩個人一個滿心疲倦哀傷,一個怒火沖天,幾近黎明,都未曾沾染睡意。
眼看東方吐白,江衍終從舊日的長夢中回過神來,他坐直了身子,看著楚晏清一字一句地說,“哥哥,我跟你說過的,我不會逼你,永遠不會逼你。”
楚晏清的眼中閃過片刻的迷茫。他眨了眨泛酸的眼睛,微微頷首。
江衍拉著楚晏清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不需要你愛我,也不需要你的承諾,更不奢求一生一世,我愿意以你最舒服的方式永遠陪在你身邊,你什麼都不需要做,我們就像現在這樣,好不好?”
只是剎那,楚晏清就心動了。他渴望熾熱的愛將他填滿,他希望有一個平靜的港灣,他從未體會過一個真正的家、一個無論如何都可以包容他、庇護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