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楚晏清抱在懷里,聲音顫抖,“我來晚了,對不起,我來晚了。”
意識歸攏的剎那,楚晏清皺皺眉頭。他想對江衍說,不要對自己道歉,更不要為自己難過,這些年來他經歷了百般苦楚,能夠得到解脫是好事。不止于他是好事,甚至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件好事。
可他的眼睛卻越來越澀,眼前的景象也渺渺茫茫,緊接著,他的頭傳來一陣鉆心的刺痛,竟又昏死過去。
失去意識前,楚晏清忍不住想,江衍怕是要嚇壞了吧。
楚晏清覺得自己仿佛掉進了一個很長的噩夢中,怎麼都醒不過來。
他看到豐都結界內,無數妖魔鬼怪面目猙獰,或是扭曲地在地上翻滾爬動,或是相互撕扯著彼此的頭發與四肢,他聽到此起彼伏地哀嚎聲,那聲音回旋在整片大地。
他感到有只無形的大手,猛地將他推進這深不見底的結界,晦暗之中,唯有無盡的血色。刺鼻的血腥之氣將他包裹,耳邊盡是哀嚎與尖叫,有無數雙大手在他身上撕扯,更有似人非人的怪物扯住他的四肢用力拉扯。
他聽到魔鬼在他耳邊絮語,“楚晏清,楚晏清……我們馬上就要來找你了。”
“楚晏清,我們馬上就要出來了。”
“楚晏清……”
他拼命想要掙脫,可體內靈力空空,一絲法力一絲力量都使不出,他想要放聲大叫,可嗓子卻像糊了砂紙,只是大口喘氣便疼得他打顫。
他閉緊眼睛,明知是夢魘,是心魔,是戾氣誘導,是中毒所致,可偏偏無計可施,只能更深地跌落進這無盡的陷阱之中。
從頭到腳,楚晏清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每一個骨骼,每一片皮膚都叫囂著針扎、火燎一般的疼痛,他只能拼命的喘息著,渾身緊繃著,抵抗難以忍受的劇痛。
他不知道這樣的折磨究竟要到什麼時候。
不知過了多久,楚晏清漸漸從噩夢中清醒過來,他聽到耳邊傳來江衍的聲音,他聽到江衍正叫著他的名字,“晏清……”
“醒來吧,晏清。”
“求求你,再堅持一下吧。”
他感受到一雙干燥的大手,正在源源不斷地向自己體內輸送著靈力,那靈力淳厚溫暖,給予他足以抵抗疼痛的力量。
不知江衍究竟向他輸了多少的靈力,楚晏清終于睜開了眼睛。
“江衍……”楚晏清聲音嘶啞。
發現他醒了,江衍立即握住楚晏清的手,“你感覺怎麼樣?”
楚晏清眼前一片模糊,他努力看了江衍許久,才看到江衍的嘴唇蒼白,眼下一片烏青。楚晏清不由得眼睛酸澀,他合該告訴江衍,別白費力氣了,更加不要有什麼期待,此番他必死無疑。
可當他看到江衍腥紅的眼眸,對上他熾熱的眼神,楚晏清喉頭一緊,酸脹一路從喉嚨躥到心間,最后只說出句,“我好多了。”
江衍遞來杯水,用勺子小心翼翼地喂進楚晏清嘴里,他不再叫他晏清,“哥哥,我快要嚇死了。”
“我真的……快要被嚇死了。”
楚晏清皺緊了眉頭,一種龐大的悲哀與無力感將他籠罩,他呆呆地看著天花板,悠悠說出殘忍的真相,“江衍,我吃了離魂丹,無藥可解。”
江衍怔住了,他咬緊牙關,用力從唇齒間擠出幾個字來,“離魂丹?無藥可解?”
說著,他輕笑一聲,裝出一副不在意地表情,可慌張惶恐卻從眼神中泄露,“我不信。這世上不會有治不好的毒藥。”
楚晏清長長嘆了口氣,他太虛弱了,每說出幾個字來就要喘息一陣,“江衍,你聽我說,每一個人都會死的。哪怕是金丹修士,哪怕是元嬰大拿。”
“修士的壽命會延長,可人終有一死。”
江衍握著楚晏清的手倏地收緊,片刻過后,又唯恐自己會抓疼他,于是顫抖著將他的手松開。江衍用力做了幾個深呼吸,卻仍舊無法壓抑自己反復翻涌的感情,“不能是現在。”
“不能是現在。”
楚晏清的視線愈發模糊,他的身體就像個漏了的沙袋,他能夠感受到江衍輸進自己體內的靈力正在飛快流走,不過須臾,便絲毫不剩。
于是,他眼前便只剩下了一片黑暗,凄厲的嚎叫在耳邊響起,千萬只鬼怪卷土重來。他再次跌入了這無間噩夢。
楚晏清斷斷續續地清醒了幾次,每當他看到江衍欣喜若狂的模樣,心里只覺得無限悲哀。他不為自己悲哀,他只為江衍感到難過。
再次醒來,楚晏清看到江衍正抱著自己御劍而行,他們一同在云海間飄蕩。
江衍察覺到他蘇醒過來,“哥哥……我帶你去神醫谷,你一定會沒事的。”
“什麼?”楚晏清迅速在江衍的話中捕捉到了重點,他不確定地問。
江衍神色篤定,“我帶你去神醫谷,我去求醫仙沈燁來醫治你。”
楚晏清的頭“轟”地一聲,連疼痛都忘了,腦海中就只剩下了三個字,神醫谷。
許多不容忘懷的回憶便走馬燈似的在腦海中回旋,只是這些卻實在不好與江衍說起。
楚晏清喘息片刻,佯裝鎮定,“神醫谷就不去了吧。”
江衍面露茫然,一邊施動口訣調轉長劍,一邊問道,“為什麼?沈仙君醫術天下無雙,定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