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當初的那場浩劫,已被楚晏清一行人化險為夷,無間結界確然被他修補完好。
既如此,天地又怎麼會有詭氣升騰呢?
大抵是當初被無間詭氣傷的太重,出現幻覺了吧。楚晏清自嘲地想著。
楚晏清復又閉上眼,本想找回剛剛的睡意,可每每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便是無間結界內、地獄之火上,萬鬼沖撞嚎叫的場景。
怎會如此!
楚晏清起身下榻,顧不得冷雨綿綿,隨意披了件裘衣,打了把油傘便喚了羽蕭直奔長瀾主峰而去。
長瀾主峰乃長瀾靈氣最盛之地,平素乃傳授弟子功法、處理門派事務之所。這些年,楚晏清既疏于修行,又從未過問過門派政務,想來已經多年未曾踏足于此了。
師徒二人穿過蒼玉峰的半山長廊,轉過彎便是長瀾主峰。
修行場內,蕭桓正在訓練新弟子,見到楚晏清師徒后,怔了幾秒鐘,沒想起向楚晏清行禮,反而問道,“師叔,天氣漸寒,您怎麼不在蒼玉苑好生休息?”
幾位新入門的弟子小聲嘀咕,“師叔?這人是誰啊?”話音還未落,就被幾位入門早的人拉住,“在這長瀾山上,蕭師兄還能有哪個師叔?這位,就是當年名滿天下,拯救蒼生的楚師叔!”
楚晏清淡淡地看了蕭桓一眼,悠悠說道,“在這長瀾山上,什麼時候有師叔做事,要向師侄報告的說法了?”
蕭桓臉色大變,立馬躬身下去,雙手作揖,向楚晏清行了個禮,“弟子不敢,師叔恕罪!”
楚晏清冷冷地“嗯”了一聲,卻沒讓蕭桓起身,徑直帶著羽蕭向前走去。
略過修煉場,師徒二人拾級而上,再向上便是李恕的平日生活起居的長瀾院與處理門派事務的政務坊。楚晏清沒時間與師兄寒暄,一路直奔峰頂而去。
長瀾峰頂的登仙臺為白玉打造,是長瀾的最高點,也是靈氣最為豐饒之地。
羽蕭停下腳步,楚晏清一人登上登仙臺,他解下狐裘,閉目打坐,調動體內破碎的金丹。
當年修補無間結界時,他體內靈力與詭氣糾結良久,是以對詭氣異常敏感。登仙臺正是天下靈力最為富饒清透之地,不為世間污濁之氣干擾,最便于他發現詭氣。
他神游四方,細細搜尋,可那股詭氣卻不甚明了,時而在西境,時而在東境,時而是來自昆侖無間道,時而又像是在這天下無孔不入。楚晏清一時分辨不清。
寒氣絲絲侵略著他的軀體,由于調動功力,破碎的金丹在體內橫沖直撞,痛得他汗流浹背,可事關重大,他不敢掉以輕心。
“晏清,聽桓兒說你一大早就來登仙臺修煉了,你肯重拾修行是好事,只是切記不可傷神過度啊。”
李恕的聲音乍得在身后響起,楚晏清一分神,本就難以控制的靈力便四下流竄起來,他忙念口訣,運行了幾個周天,這才緩和下來。他睜開眼睛,沒多計較,直言不諱道,“師兄,我感受到詭氣了。”
李恕的表情有些微妙,他捋了捋胡子,“唰”地展開靜水流深扇,“魔道銷聲匿跡已有百年,那豐都無間結界更是你親自修補完好的,怎麼會有詭氣呢?”
楚晏清搖搖頭,“我不知道,但剛剛在這登仙臺上,我明顯感受到了。
”
李恕扇了兩下扇子,躊躇片刻,說,“晏清啊,自從十二年前的浩劫結束后,無間結界便由四派八門輪流把守,若是真出了問題,他們又怎會不知會大伙呢。”
說著,李恕掐指一算,臉上露出一抹輕笑,“更何況,這個月是江河親自鎮守無間結界,你與他那樣熟悉,就算信不過別人,他你總該了解吧?”
“我想啊,大概是無間詭氣傷了你的金丹的緣故吧。”
聽到江河的名字,楚晏清稍稍撇過頭去,他深吸一口氣,壓下了隱隱的反胃。
他雖對這莫名產生的詭氣也不甚明了,但體內的直覺告訴他,一切絕非如此簡單。于是,他搖搖頭,說,“師兄,我現在還不能確定到底是什麼情況,我再試試。”
李恕皺起了眉頭,似乎有些為難,“晏清,你如今身體這般虛弱,在登仙臺太久恐怕會傷及根本。我看啊,你還是先回去休息休息,等來日再試試。你看如何?”
說著,李恕看了眼羽蕭,神情頗為怪罪,“羽蕭啊,你到底是怎麼照顧你師父的?”
羽蕭連忙低下頭,說,“掌門師伯,是羽蕭的錯。是羽蕭疏忽了。”
楚晏清輕聲嘆息,卻終是沒說什麼。
如今,師父已然仙去,曾經被他視為道侶的人,也早已分道揚鑣,那些過去的朋友,已然漸行漸遠,成為不可觸及的角落。他在這世間的親人就只剩下了李恕這麼一人。
于是,他沒有忤逆師兄的意思,更沒有拆穿師兄的心思,只答了聲“師兄說的是”。
這天晚上,狂風驟雨席卷整個長瀾,楚晏清做了一整晚的噩夢。
他夢到萬鬼叫囂,嘶喊著他的名字,告訴他,他們就要出來了。
他夢到自己再次踏足豐都,走到無間結界,無間詭氣裹挾萬千怨恨,將他沖擊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