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風雪》第151章

他讓手下的士兵放開趙昀,然后對裴長淮說:“繳械,饒你不死。”

裴長淮暗自松下一口氣,將奪來的彎刀扔下。

薩烈瞪著他,道:“還有呢!別以為我忘了你用什麼傷得我!”

裴長淮只好將藏在靴中的匕首抽出來,再擲到一側。

北羌的士兵這才放心大膽地過去,欲拿繩子捆住他。

不料那戴面具的人突然說道:“且慢。”

他走過去,手指順著裴長淮的衣領往下摸尋,直至摸到袖口,輕而易舉地從中抵出一片薄刃,眾人才知他這袖中還藏著乾坤。

寶顏薩烈看著,先是有些意外,隨之哈哈一笑:“你還真是了解他。”

裴長淮臉上神情瞬間一變,震驚,錯愕,還有極大的困惑。

他一下攥住面具人的手腕,目光如火一般能將這人燒穿。

終于,裴長淮似乎確認了什麼,幾乎肯定地喊出了他的名字:“你是,賀閏?!”

第97章:負霜雪(四)

北風氣勢洶洶地襲來,本是春光爛漫的北羌一夜轉寒,這夜甚至都下起鹽雪。

裴長淮與趙昀被關押進木牢,這里本來是用來圈牛羊的,臟亂不堪,空氣里充斥著難聞的味道,頂上破落,星點般的雪花漏了進來。

裴長淮臉與唇俱白,雙手被綁得結結實實,只能靠在木堆上,久久地沉默著。

被他認出來以后,賀閏就摘下了面具,裴長淮與賀閏相識那麼久,第一次覺得這張面孔是如此的陌生。

當年賀閏年紀輕輕就加入了北營,契機很簡單。

武陵軍的一名將領本在雪海關任職,受召回京時,在酒館外碰到乞討的賀閏,隨手賞給他一塊饅頭。

后來有一伙強盜打劫酒館,亂刀快劈到那將軍頭上時,賀閏一下將他撞開,從背后抽出一把殘劍,將那些強盜殺得片甲不留。

他當時才十多歲的年紀,劍術如此不凡,那將領怎能不對他青眼有加?他將賀閏帶進北營,讓他從一名籍籍無名的小卒子做起。

在賀閏十六歲時,輾轉到了裴行的手下,隨他下江南治理水患。

有次洪水卷走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他的父母跪在河邊嚎啕大哭,那麼多高大勇猛的士兵都慌了神,不知該怎麼辦,只有賀閏想也不想,一頭扎進激流中,拼命將那孩子救了回來。

裴行拍手贊嘆他是英雄出少年,回京后還將這孩子引薦給父親裴承景,打算將他留在北營好好培養。

從此往后,賀閏就開始在老侯爺麾下習武練劍。

一開始賀閏不愛說話,跟人交流,只會回答是與不是,也不會識字。有時出入侯府,賀閏會撞見裴長淮在窗下讀書,他似乎也很想學那些四書五經,就站在窗外聽。

裴長淮早前聽過兄長稱贊賀閏其人,心中對他大有欽佩,裴長淮與他交換名字,與他做朋友,每日裴長淮會教他認兩三個字,還常常將自己的書借給他讀。

當年走馬川一戰,賀閏也曾到沙場上奮勇殺敵,手刃無數北羌人,立下過不小的戰功。

這樁樁件件,才累成他今日武陵軍“第一猛將”的威名。

在武陵軍眼中,賀閏忠肝義膽,鐵血丹心,別說裴長淮,就連老侯爺都不曾懷疑過這人的稟性。

可事實上,賀閏是北羌人,口口聲聲稱呼寶顏屠蘇勒是“父王”,他是蒼狼的王子。

裴長淮竟沒有懷疑過。

若不是他袖中藏鋒的習慣僅賀閏才知道,裴長淮也決不會疑心那戴面具的北羌人會是他。就算料到大梁內部或許混有奸細,他從未想過這人會是賀閏。

倘若真是賀閏,那六年前走馬川一戰,可有他從中參與?

他父親、兄長和從雋的死,會不會也跟賀閏有關?

無數的猜測涌入腦海,每一個猜測都讓他膽寒、讓他恐懼。

裴長淮越想,胸中恨意的熾火就越盛,他咬緊牙關,閉上了雙眼。

趙昀仰在木柵欄的一角,觀察著木牢外的地形與結構,回頭見裴長淮神色有說不出的痛苦,沉默了一會兒,他道:“這下好了,又少一個。”

語氣吊兒郎當的。

裴長淮勉強抬起頭,問他:“什麼少一個?”

“小侯爺以前待賀閏都比待我要好些。”趙昀道,“一個奸細,總不值得你再放在心上,這麼一來,我在小侯爺心中又要再上一位,這還不好?”

裴長淮眼睛有些紅,“趙攬明,你真的不怕死?被我連累到這種境地,竟還有心思開玩笑……”

“事先說好,不是連累。裴長淮,你這人最可惡的缺點莫過于此,我為你赴湯蹈火,你卻在自責,難道不應該想方設法地過來親吻我,好好地仰慕我麼?”趙昀道。

裴長淮心里再多悲苦,還是因他這一句笑出了聲:“原來你希望本侯仰慕你?”

“仰慕放在以后,現在我需要你相信我。”趙昀的尾音一沉。

“相信你?”

“是,相信我。”趙昀眼珠黑沉沉的。

木牢外,細雪紛紛。

賀閏拎著一碗藥湯和兩只小藥瓶走近,監押的兩名士兵對賀閏抱拳行禮:“加朔王子。

隨后他們側身讓開道路,賀閏在木牢外站了一會兒,方才鼓起勇氣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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