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了指韓琛留下的車。
酒水裝箱完,晏珩西一拉車門坐了進去,對服務員說:“對了,幫我叫個代駕,把我的車開回去,地址是楓藍灣36號。”
“好的,晏先生。”
“謝謝。”
晏珩西坐了韓琛的車走。
韓琛決絕到這個地步,果然是什麼都不要了,錢要還他,車子也要還他,還專門停到這個地方來向他示威。
他跟韓琛較上勁了,像是要證實青年的可替代性,仗著一股火又要去聲色犬馬,作陪的人圍了一大堆,都是年輕水靈的男孩女孩。
可他明明酒水一口都未碰,擁上來的香水味卻濃郁得讓他生理性不適,莫名想到韓琛身上洗衣劑的味道。
曲起胳膊,晏珩西擋了擋湊上來的人,只問調酒師買了一箱酒,然后就屏著呼吸穿過大門出去了。
午夜的大街燈光依然璀璨,晏珩西一路開車回楓藍灣,把車停在外面卻沒有降入地下車庫。
這是他送給韓琛的東西,沒有別人可以轉送或者使用,韓琛不要了,就只能棄置,或者賣掉。
懶得把酒一瓶瓶拿進去,晏珩西直接取了一瓶出來就進門了。
男人陷在沙發里,也不拿杯子,對著瓶口一口一口豪飲。室內空空,晏珩西的視線自然而然聚焦到了隨手放在臺幾上的車鑰匙上,看了一會兒,甩手把酒瓶子摔了個稀巴爛。
堂堂的晏先生成了倒貼別人都不要的便宜貨,晏珩西憤怒之下卻無計可施,干脆酒也不喝了,倒頭就睡。
這一覺睡得不太平。
夢里燃起熊熊大火,煙霧濃得逼人。空曠的琴房里,晏珩西只顧著不斷逃跑,張著嘴大口大口呼吸,被大量吸入的煙塵嗆得難以呼吸。
少年窒息著倒在地上時,身后的腳步聲噠噠噠地追趕上來。
晏珩西掙扎著起身,手和腳卻沒什麼力氣,咬著牙回頭去看,一副渾身燒焦的女尸就站在他腳邊,再一眨眼尸體的臉低下來湊到了面前。惡臭撲鼻,晏珩西一動不能動,熊熊的火焰里身體冷得發虛,瞳孔里擠滿了放大的焦尸臉。
晏珩西睜大眼睛,清晰地看見了面前的一張臉上扭曲不平的灼燒瘢痕。
女尸越靠越近,腥臭味撲面而來,與晏珩西鼻尖快要相碰時忽然停下了。晏珩西抬頭和女尸四目相對,四肢痙攣著發抖,恐懼到了極點。
撲簌簌撲簌簌。
燒焦的皮膚組織蟲一般抖落下來。
晏珩西猛然醒來。
夢中驚出一身冷汗,晏珩西醒來時似乎還能感受到烈焰燃燒時的滾燙氣流和惡臭難忍的焦尸味道。
這一醒就再也睡不著了。
房間里暖氣熱烘烘熏著,晏珩西還是覺得一陣陣發冷,摸索了幾下,摸到遙控器又調高了幾度。
很久沒有做這個夢,晏珩西還以為自己再也不用被死人所累,厭煩地想,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還是毫無長進。
床頭一盞小燈安靜地發著光,晏珩西心魂未定,習慣性地看向墻壁上掛著的油畫——
《花瓶里的郁金香》
只不過,他面前的這副,是贗品。
得來這副畫作純屬偶然,晏珩西去法國旅游時,在一家畫廊里看到這幅仿品。他不是專業鑒畫的,乍一看只覺得一片濃綠中的郁金香艷麗得逼人,在他眼中燒出一塊紅。紅與綠的對比孤凄而熱烈,晏珩西有些被迷住,向畫廊的主人詢問購買事項。
老板慢吞吞踱過來,開口就要三十萬法郎,晏珩西好奇這副畫的價格如此之高,老板解釋說,這可是出自法國最偉大的后印象主義畫家之手的畫作。
晏珩西聽了老板的話忍不住笑了出來。他就算再不懂畫,也該知道畫廊里真跡難求,卻故意問老板:“我記得保羅·塞尚的一副水彩前兩年才在佳士得拍出兩千五百萬美元的天價,你賣給我卻只要三十萬法郎,不會虧麼?”
老板轉身撫向掛在墻上的畫作,溫和地笑起來,說,先生,虧不虧不在于我,也不在于畫作本身,而在于你。
“對于我來說,我擁有了她太久,為她付出的同時也獲得了經年累月的陪伴。現在把她交給別人,無論獲得多少金錢都要感恩,因為這是她對我的饋贈。”
“可你不一樣,你既沒有摸過她身上每一寸木頭的紋理,也沒有看過她在太陽落山時的美麗模樣,你只是看到了她,就想擁有她。”
“那麼她的價值,你最清楚。”
這天天氣很好,畫廊的窗戶里陽光像金子一樣鋪下來,晏珩西被曬得很舒服,貓一樣饜足地瞇了瞇眼睛,老板一口醇厚的法語像奶油豐厚的摩卡,話語流動間也叫他心平氣和。
晏珩西最終還是買下了這副畫,不知道是為畫作為名家的真跡,還是為老板的那句“你最清楚她的價值。”
晏珩西在法國待了很久,久到年假結束的前兩天才匆匆乘航班回去。
飛機落地國內的一瞬間,法國街頭暖洋洋的陽光瞬間遠去。海市的冬天很冷,冷風混著水汽,潮濕得要鉆進骨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