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門關,一聲門開。晏珩西一把拉開后座車門,跨了進去。
見此,韓琛心里又是一陣陣被磨蝕的疼痛感,不清晰,但波及范圍大。
他知道有些東西已經開始慢慢回收,像篩子淘金,貴金屬回他該回的礦藏,沙子去他始終存在的泥流。
一路前后無言到公司,晏珩西去他的頂樓辦公,韓琛拿他的辭職信去交給人事部。
辭職的過程卻不太順利。
第一次被退回,理由是,書面文件不宜手寫。韓琛很快地用辦公軟件錄入電子版,打印出來再次遞了上去。
第二次又被退回,理由是文字格式不對,所用標題和正文沒有用規范的字體和大小。韓琛從人事處問來了正確的行文規范,修改完成后第三次遞了上去。
第三次又被退回,理由是企業內有外籍員工。為方便所有員工的登記和管理,所有文件一律需要中英對照著來寫。
明擺著的為難,傻子也該知道是怎麼回事。
韓琛這次沒有急著再改,而是轉頭去了頂層,晏珩西辦公室。和往常不同,韓琛沒有敲門,幾乎是闖入一般地莽撞,拿著自己被退了三次的辭職信,甩在晏珩西桌子上。
“解釋。”
晏珩西坐在轉椅上,手上轉悠著一支鋼筆,言語間散漫:“解釋什麼?”
“辭職信。”
晏珩西拿起韓琛放下來的紙正過來翻過去看了看,放在桌上手肘壓著,神色惡劣:“你要我解釋什麼?告訴你,是我不準人事部收了你的辭職信,還是無論你怎麼改我都不可能同意你的辭職?”
“韓琛,別想就這麼走掉。
”
陣亡
晏珩西嘴角噙笑,說出來的話卻不容置喙。
韓琛不再辯,下頜角卻繃緊,無聲抗訴晏珩西的專制。
男人視而不見,氣定神閑,從容一片,問:“你還有什麼事嗎?”
韓琛冷冷地答:“沒有。”說著便要從桌子上拿走被退回的三份辭職信,中途被一只手攔下。
順著粉白的指甲與手背,韓琛抬目看向桌子對面的人,不合時宜地想,他連手都是一雙養尊處優的美玉。
說出口又變成了:“麻煩您抬一下手。”
三張廢紙而已,韓琛以為沒什麼好和他過不去的,試著再往自己這邊抽時,卻依然抽不動。
韓琛皺著眉頭,不等他再開口,晏珩西勾了勾唇角,一用力又把按著的紙張扯了回去。
“你……!”
韓琛沒怎麼用力,是以晏珩西拿得容易,迎著韓琛的目光悠悠地站了起來。
“既然是沒什麼用的廢紙了,也沒有再拿回去的必要。”晏珩西說完,像宣揚戰利品一般把紙張盡數放進碎紙機里。
韓琛看出晏珩西的難纏,干脆冷眼旁觀,看機器吐出一片片精準分割的紙片,胸口一陣陣發悶,倔道:“辭職信我會在下班之前寫好交給人事的。”
他心里難受,就堵著一口氣,沒有夾槍帶棒,但也綿里帶針。
晏珩西像是被韓琛的話刺到,臉上笑意頃刻凍結,皮笑肉不笑,譏道:“好啊,但你這次可得好好了解清楚文件的書寫規范和要求,省得又被退回來重寫。我這里倒不是很忙,你要是又有什麼問題了,歡迎隨時來找我討要解釋。”
韓琛面色冷冷,晏珩西話語剛落,便轉頭離開。
韓琛走得干凈利落,拉開辦公室大門的一瞬間還是控制不住地用了點發泄的力氣。
大門被帶得大開,韓琛一腳踏出辦公室時,門還沒有落下,便聽到了里面砸東西的聲音。
從頂層下來后,韓琛先去了人事部,問主管要詳細的辭職信規范要求。
主管看著他,把一連串要求都說了,說罷,嘆了口氣:“韓先生,你這是何必。”
韓琛沒有直接回答,只說:“沒那麼嚴重。只是這里的工作做下來,不是太適合我。”
“那你找好接下來的去處沒?”
“沒有。”韓琛坦誠道,“但不重要。”
“這個時間點可不好找工作。”
韓琛無所謂地笑笑,在這一刻又變成了十六歲不顧一切的少年,鮮活而無畏:“并不是每一個決定都需要有意義,我只想要此刻的我是遵循自己的意志,這就夠了。”
韓琛從來不光說不做,問來了細則后立刻動手寫第四份辭職信,在午飯過后就拿到了人事部。
主管這次沒有再多說什麼,飛快地過了過紙上的內容,說:“你的辭呈沒有問題了。”
“謝謝。”
韓琛總算走完了這個流程,出門的那一刻卻并不感到輕松。他走得急,自然沒有看到上一秒還在跟他說沒問題的人,下一秒撥通了一個電話,叫了一聲:“晏總。”
這一天顯得尤為艱難。
下班后,韓琛沒有等晏珩西一起乘電梯去停車場,晏珩西也沒有來詢問他此時在哪。
這只是撕破臉的第一天。
韓琛孤零零地坐在車里,手機熄了又摁亮,看上面的時間從六點整跳到六點六點半。
消息框依然靜默,沒有紅點出現。
停車場昏暗,手機屏幕發著光亮,顯得十分刺眼。韓琛盯著屏幕,直到亮屏熄滅,也沒有伸出手去給晏珩西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