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忽然想起,自己哪有什麼主動的權利和自由。他是一枚飛鏢,一支鋼筆,一瓶香水,可以被握在手里,插進袋里,噴在皮膚上,唯獨不能進入晏珩西的心里,更加不能擅自更改兩個人的距離。開始一切的是晏珩西,不斷靠近的是晏珩西,最后停下的也是晏珩西,他停在哪里,他們的關系就終止在哪里。
韓琛應該清楚的,只是好話聽多了,就以為自己果真是與眾不同的那一個。
跨年夜避開的吻,花園餐廳沒赴的約定,前十分鐘逃避的背影,都是到此為止的提醒。也不是真的遲鈍到看不出來對方的拒絕,只是面對難以企及的心愛之物時,總會有頭腦不清的僥幸。
別人恃寵而驕,韓琛也差不多。
沒有打草稿的一段話,韓琛意外自己能夠說得這麼順利,畢竟眼見著晏珩西臉色越來越難看,卻沒有出聲打斷。
晏珩西對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有耐心,聽他長篇大論,到最后,又叫他守好本分。
意料之中的回答。
他偏偏不撞南墻不肯死心。
為了度過一個美妙的夜晚,韓琛還特意準備了蘋果。
一個蘋果祝平安,兩個蘋果許愿長久相戀。
兩個鮮紅的蘋果,顏色更艷更漂亮的那個他準備送給晏珩西。
只是他不要。
韓琛默默走到垃圾桶邊上,撿起被晏珩西扔掉的蘋果。果子依舊緋紅,只是從高處掉落砸地時凹進去一角,黃色的汁水透過碎裂的果肉流出來,紅色的果皮上附著一塊黃里透褐的顏色,鼻青臉腫的果子,和撞了南墻一身傷的他一個模樣。
韓琛把摔爛的蘋果用紙巾包好,和他手里的那個一起拿上了房間。
本來就是云泥之別兩個世界,韓琛還妄想晏珩西可以接受他。
只是突然很無能為力,還有點難過。
一月八日的凌晨,晏珩西沒有黏黏糊糊貼上來,賴著要睡在韓琛的房間里。
理所應當。
韓琛坐在床邊,把兩個蘋果輕輕擱在桌上,看著平日里躺過睡過這麼久的床,久違地覺得大得過分了,躺上去像倒在一片沙漠里,寂靜無聲。
韓琛也不換衣服,不蓋被子,不開暖氣,不關落地窗。北風呼嘯著從落地窗吹進來時,韓琛依稀覺得臉上有涼涼的雨絲,恍惚間他又回到去見杜邢瀟的那一天。
大雨傾盆,他被漫天的雨水席卷。
在睡夢中也皺眉,可能是薰衣草的香氣此刻濃得有些憂郁。
快過年了,有人枕頭下塞滿紅包,夢里都是甜蜜的糖果紙和牛角包,有人守著爛掉的蘋果孤枕到天明。
第二天,韓琛早早地起來等在樓梯底下,見晏珩西下來也沒說什麼,兩人對上視線一時周到地喊了一聲,晏先生,仿佛先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反倒是晏珩西聽見這個稱呼,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韓琛垂著眼等晏珩西的指示,最終也只有淡淡的一聲,嗯。
公事公辦的辦公室氛圍,正應了晏珩西說的老板和員工的關系。
成年人的客套和體面都到位了,晏珩西正要擦身而過時,韓琛垂在兩邊的手突然抬起,拿著一張紙遞過去。
晏珩西看了看韓琛,遲疑地接過后,剛看到紙上首行大字,就忍不住握緊了紙張。
晏珩西看得很快,幾乎是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轉頭重新對著韓琛。
韓琛靜靜站在一旁,看著晏珩西的表情從詫異到惱怒,甚至在男人轉過身的那瞬間,想過會被他拿辭職信甩在臉上。
預想中的甩臉子沒有到來,晏珩西只是閉了閉眼把紙張用力捏緊在手里,問他:“什麼意思。”
“如您所見,這是我的辭職信。”
“我不批。”晏珩西幾乎是一口回絕。
韓琛扯扯嘴角:“您不批也無妨,本來也不是您該操心的事。走個流程而已,辭呈我明天會自己交給人事部,最遲一個月,我會從紫銘離職。”
晏珩西似被韓琛的話激怒,將韓琛的辭職信撕了個粉碎,臉色難看,語氣里是藏不住的怒意:“你就這麼想走?”
“說不上想不想,只是難以勝任這份工作。”
韓琛答得果決,晏珩西一字一句念出辭職信上的內容。
“身體出了問題要休息?”
“無法適應工作內容要轉行?”
韓琛:“是。”
晏珩西冷笑:“隨便你。”隨手揚落滿屋子的白紙碎片,早飯也沒吃,又轉身上樓去了。
韓琛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撿起被晏珩西撕碎的白紙,難以理解男人的反應。
你又在生氣什麼呢?是因為我擅自說了要終止這段關系,還是你也有那麼一點點舍不得我?
韓琛無從得知晏珩西的想法,也只能告誡自己。
不要動心,不要再越界了。
這天過后,韓琛一如既往地送晏珩西去上班,貼心地拉好車門,晏珩西卻變成了一言不發的那個,在副駕駛座旁邊站了一會兒并不進去,韓琛叫,晏先生。
晏珩西只是懶懶地看了他一眼,隨即一甩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