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棲池看了眼臺階,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旋即抿了下唇道:“謝謝。”
顧棲池其實不明白陳煦為什麼一直盯著他看,這一次是這樣,之前也是這樣。
仿佛是陳煦聽到了他的想法一般,在下第二階臺階的時候,陳煦冷不丁出聲:“顧棲池,你還記得清水巷嗎?”
顧棲池腳步一頓,皺著眉回頭看他,臉上的茫然不似作假。
他含糊念了下這三個字,又在腦海之中盤旋了一圈;“清水巷?”
先前那股神經末梢被電擊過的感覺再度席卷而來,疼痛欲裂。
顧棲池一瞬間蒼白了臉,踉蹌了幾步,卻還是勉強控制住了自己的身體,沒有再表現出什麼別的反應。
上挑的桃花眼冷著晲他,眸光凜冽而寒涼,顧棲池強撐著呼吸了幾下,手臂上的青筋暴起,青紫色的血管交錯纏雜,隱入袖口,再難窺見。
“陳煦,我不認識什麼清水巷,別來煩我。”
他生平第一次對著顧家以外的人說了重話。
陳煦蜷縮了下手指,沉默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眸光復雜。
他其實只是想問問顧棲池,周遠還有沒有隨意打罵他,卻沒想到把人惹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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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是抵達橫店的第一天,林雙意沒那麼急著復工,又看到顧棲池臉色不大好的樣子,不由得出聲問了幾句:
“顧棲池,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他其實已經緩過來了大半,只是心口依舊傳來陣陣的鈍痛感,顧棲池搖了下頭,額頭上的冷汗細密地布了一層,強撐著解釋道:“沒什麼,只是有點暈機。”
原本今晚是有一場迎接會的,是林雙意特地為了顧棲池準備的,也為了讓緊繃的劇組放松一下,見他這副樣子,林雙意皺了下眉,也不好再讓顧棲池跟著他們一起出去,當即大手一揮,趕忙讓他進了酒店。
還不忘安頓后來的羅千千給顧棲池買點藥回來。
只可惜顧棲池關了門,就連手機也丟在一旁,設置了靜音,任憑羅千千怎麼打電話他都沒有接。
顧棲池晚上又做夢了,夢到了他之前每一次重生的起始,也就是作為真少爺被領回顧家的那一天。
只是這一次,又多了些之前沒有的回憶。
印象中,那天并不是個好日子。
顧棲池其實有些本能的回避這段記憶,因為一旦這些記憶碎片重啟,就代表著他要重新陷入痛苦,在那片濃郁的墨色之中掙扎不休。
回到顧家,是一切苦難的根源。
再度追溯過往,顧棲池只依稀記得大概是個陰雨天。
烏云在天際翻滾,陰沉沉地壓在天邊,連一絲陽光也難以窺見。
最先在天際出現的是沉悶的雷聲,夏日里本來就悶熱,一聲又一聲接連不休的悶響更是惹得人心煩。
那一天,十六歲的顧予寧出了車禍,內臟受損,醫院血庫又不充足,可以說得上是危在旦夕。
也是這一天,十六歲的顧棲池拿到了自己的第一筆獎學金,還有參加A大夏令營的機會。
顧棲池成績很好,只憑成績,就能上東城最好的那一所高中。
但周遠不允許。
那個時候的周遠已經被酒精摧殘成了一個廢人排骨篜里,成日里渾渾噩噩,只惦記著喝酒。
看到顧棲池的錄取通知書時,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不是自豪,而是目光怨毒,急不可耐地上手去搶那張紙,妄圖把他撕碎。
在顧棲池稀薄的記憶里,周遠好像暴躁地罵了些什麼,大概是這個學校的學費太貴了,他根本供不起顧棲池,還說什麼顧棲池已經到了可以去打工的年紀了,該去工地里打工給他買酒喝來孝敬他。
其實真實的話遠比這要難聽。
周遠當時一邊罵他,一邊還想動手打他:“你個婊//子生的賤//貨,生下來就是來討債的。”
“你要是敢去,老子打斷你的腿。”
“還不滾去給老子買酒?”
那些骯臟又下流的話恍若被他自動屏蔽掉了,埋藏在記憶的深處,絕不肯輕易翻出來。
顧棲池最后是被那所學校免學費特招進去的,老師親自上門來做過家訪,周遠這才同意。
顧棲池拿到的這筆獎學金數額不多不少,加上他之前拼命攢的一點,恰好足夠他去參加A大的夏令營。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周遠在家的時間,想要將錢藏起來,好在假期的時候安心前往夏令營,卻還是被周遠發現了。
對方赤紅著眼睛,滿身酒氣,蠻橫地想要奪過顧棲池懷里的錢,卻沒能成功。
狹窄逼仄的清水巷里,一路往里走去,兩側的墻皮掉落得七七八八,露出老舊丑陋的灰水泥墻體,大大小小的色//情小廣告貼了滿墻,電線桿子更是重災區。
再往里走,最角落的一處房屋里,能夠聽得到男人的打罵聲,還有幾道獨屬于少年的并不明晰的抽氣聲。
藍白的校服被踹的臟亂不堪,身上到處都是周遠的腳印,側臉也被扇了一個巴掌。顧棲池皮膚白,臉頰又被打得高高腫起,更顯得鮮紅的巴掌印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