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攆緩慢行走,抬轎的太監們披著油紙做的雨衣,黑色的靴子在水坑之上踩出水花,靜謐無聲之中,迎面碰上了押解著施天霖的隊伍。
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子一朝淪為階下囚,狼狽不堪。宋知安只穿了件單薄的囚衣,手腳之上銬著沉重的鎖鏈,生銹的鐐銬重若千斤,好似能壓斷施天霖的骨骼一般,在這無休止的雨天之中,鎖鏈砸在水里,拖得很慢,拉出窸窣的聲響。
兩個隊伍恰好停在城墻之下,即將擦肩而過,一直沉睡著的沈卿燁猛地睜開了眼睛,聲音慵懶,拖得很長,有些不自覺地撩人:
“停下。”
扛著轎攆的太監們停下了腳步,沈卿燁就這麼居高臨下地看著施天霖,眼神睥睨,眼底是清晰可見的厭惡。
宋知安恍惚了一下,一瞬間出了戲,顧棲池眼底的厭惡太過真實,那不是沈卿燁對施天霖的恨,而是他對自己的、絲毫不加遮掩的情緒。
顧棲池的聲音很快砸在他的耳邊,他臺詞極好,咬字清晰,為了配合人物,聲音特地捏起來,是太監的那種尖細。
“二皇子殿下……”
他笑了一聲,茫茫霧雨之中,他懶洋洋掀起眼瞼,上挑的眼尾抹了一層深紅色的眼影,額心也是一點鮮紅的朱砂痣,有些妖異。
宋知安逆著光,雨砸在他的耳邊,噼里啪啦的響,他瞇起眼,在影影綽綽的模糊光暈之下,壓根看不清顧棲池的臉。
“您瞧,是咱家糊涂了,現如今應該稱您為天霖公子了。這陛下的旨意,是要廢你為庶民,再稱呼您為二皇子殿下,咱家就是抗旨不遵了。
”
宋知安喉結滾了一下,指尖嵌入掌心,強忍著鎮定下來,接上顧棲池的戲:“沈卿燁,你這個賊子!沈家滿門忠烈,怎麼會生出你這樣大逆不道的叛賊!”
“夜深人靜之時,你就不怕你死去的父親入夢叱責嗎?”
他喊得撕心裂肺,城墻之下人人噤若寒蟬,誰人不知曉施天霖與沈卿燁之間的那些陳年舊怨,現如今沈卿燁執掌大權,惑亂君心,施天霖這樣不知死活的挑釁,無疑是在自尋死路。
沒人知道沈卿燁在想些什麼,他腰間的緋刀在斑駁的光影之間閃出冷冽的光,刀鞘之上好像還有未曾清理干凈的血跡,瞧著格外觸目驚心。
所有人都把頭埋得極低。沈卿燁如今獨攬大權,又被皇帝賦予了先斬后奏的權利,若當真惹惱了他,在這宮禁之內公然殺人也是可行的。
畢竟沈卿燁正得寵,當真殺了施天霖,輕描淡寫來一句誅殺叛賊,也無傷大雅。
現如今的太子,可是六皇子。
所有人都等著沈卿燁的反應,之間人人敬畏的九千歲慢條斯理地笑了一下,抬手示意:“落轎。”
霧色青嵐,他緩緩下腳,蟒袍被雨徹底洇濕,一片暗紅。
雨勢變大,沈卿燁卻毫不在意,他極為緩慢地俯身靠近施天霖,桃花眼的笑意璀璨明亮,卻有刻骨的恨意:
“施天霖,你也知道我沈家滿門忠烈,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恬不知恥地做出那些偽證,誣陷我父親投敵。我沈家上下肆佰壹拾伍口人又做錯了什麼,他們又何其無辜,我又何嘗不是?”
“我能走到今天,全都拜你所賜啊,我的好殿下。
”
“你放心,我已經打過招呼了,流放西疆的路上,一定會有人好好招待你的。”
他靠得幾近,呼出的語氣震在宋知安的耳廓,酥麻的癢意一路從耳廓震到心間,宋知安甚至能看到他臉上細小的絨毛。
顧棲池的臉上露出狠厲的表情,大雨滂沱,他的烏發被澆透,黏連在臉上。蒼白的五指收緊,掐著宋知安的脖子往上抬。
攝影機對準了顧棲池的手,青色的血絡在冷白的手背之上浮起,一路延伸至袖口,消弭不見。
林雙意死死盯著鏡頭里兩人的反應,半天都沒有說話。
輕微的窒息感浮現,電流從尾椎骨一路上竄到大腦皮層,有種很輕的眩暈感,宋知安就這麼直直撞入顧棲池眼底,一時之間竟然忘了說話。
“卡。”
林雙意喊了停,不滿地抬起頭,“從沈卿燁掐脖子那里重來,宋知安,不要恍神,及時反應,你剛才都沒接住顧棲池的戲。”
“再來一條。”
拍戲時ng的現象常有,顧棲池松開了宋知安的脖子,面無表情地轉身。
他抬眼看了下遠處羅千千所在的地方,又看向座椅之上的手機,無端有些煩躁。
怎麼還沒有薄彧的消息。
而另一端,化妝師正在重新給宋知安補妝,他眸色很沉,凝視著顧棲池所在的方向。
金主是嗎?
既然別人可以做,那他也可以做……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應該正常更,我明天努力加更。
辛苦等待!親親親親!
第39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
這場戲又過了幾遍, 鏡頭對準宋知安的臉,林雙意始終不滿意。
已經在水里淋了很久了,顧棲池一遍又一遍重復這場戲, 心里的燥意也達到了極點。
雨聲滂沱,在不知第多少次ng之后, 顧棲池拿著羅千千遞來的毛巾,將臉擦干凈,眸光很淡,臉色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