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腦子里嗡嗡作響。
他對先心病并非一無所知,在知道喬荊玉有先心病史的時候,他就專門查過資料,因此對“法四”并不陌生,這是一種復雜性先心病。復雜性先心病,嚴重的患者通過一次手術難以根治,需要幾次手術才能治愈,甚至部分患者終身不能治愈,并且遠期并發癥較多。
但法四的治愈率還是很高的…
幸好…
駱海閉上眼睛,努力回想著他曾經一瞥而過看到的法四治愈率、病后復發率、二次手術概率、國外文獻報道的死亡率、國內最好的心外科手術死亡率…
耳邊的聲音褪去,醫生跟江博臣談完,又轉身進了搶救室。
江博臣站在搶救室門前,許久才挪動腳步,走到長椅旁,坐在駱海身邊。
“叔叔,喬荊玉到底是什麼病?”駱海仍不死心,抱著最后一絲僥幸問江博臣,他希望自己是聽錯了。
“復雜性先心病,法洛氏四聯癥。”江博臣的回答打碎了他最后一絲期望。
駱海閉了閉眼睛,嗓音沙啞,近乎無力,“他現在的情況,很差嗎?”
“不算好,需要二次手術。”江博臣說
“他知道自己的情況嗎?”駱海問。
江博臣苦笑,“他要是知道,哪里還能整天樂樂呵呵的。他只知道自己是先心病,不知道是復雜性先心病,我們不想讓他有心理負擔的活著。”
“其實有很多人都能一次手術根治的,法四二次手術的概率并不算高,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孩子就那麼倒霉,他投胎的時候運氣太差了,第一次手術都過去十幾年了,竟然又出現三尖瓣肺動脈大量反流、右室流出道再發狹窄。
”
江博臣捂住眼睛,不愿意讓人看見他作為一個父親的狼狽。他知道這種病是有一定復發概率的,但是過去十幾年了,這些年都平安無事,他們也一直堅持復查、隨訪,他以為他的孩子終于可以像正常人那樣了,前幾次復查結果出現反流,醫生也說問題不大,誰想到會惡化的這麼快,還要再遭一次開胸手術的罪。
夜晚的醫院走廊里一片寂靜。
駱海面對江博臣,知道這時候應該說一些安慰的話,但他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又或許他和江博臣一樣,也很需要安慰。
他的小鯨魚,他的卷毛小狗,明明那麼善良,那麼美好,那麼容易心軟,為什麼老天爺偏偏要給他一顆不健康的心臟。
喬荊玉胸膛有開胸手術留下的傷疤,他是見過的,就是因為已經親眼見過,所以更加不忍去想,冰冷的手術刀還要再次將那里劃上一刀。
江博臣平復好情緒,看了看手表,已經很晚了,“小駱,你回去休息吧。你明天還有考試,快回去睡一覺,這里有我就夠了。”
他是校長,當然知道這次二模考試對高三生的重要程度。高考之前,這樣大型的考試考一次少一次,所以每次都很重要。
駱海卻堅持道:“不,我要等他出來。”
江博臣張了張嘴,本想再勸,可是看到駱海堅定的表情,便知道無論自己怎麼勸,他都不會聽的。
醫院搶救室外的時間總是度秒如年,時間的流逝仿佛被無限拉長。
晚上十一點,搶救室的門終于打開,喬荊玉被推出來。
他面色依然蒼白,平靜的閉著眼睛,似乎睡得很香甜。
江博臣跟幾個醫生討論喬荊玉的情況,駱海跟著護士們的手推床,陪喬荊玉進病房。
到了病房之后,幾個醫護人員想把喬荊玉抬上床,駱海打斷她們,俯身彎腰,雙臂穿過喬荊玉的膝彎,輕輕把人抱起來,放在病床上,他掀起床上的被子,小心地給他蓋上,一連串的動作,就像是害怕驚擾一個熟睡的嬰兒。
一個護士說:“你不用那麼小心的,他不會醒的。”
駱海問:“那他什麼時候會醒?”
護士說:“這個不一定,可能明天早上,也可能下午。”
駱海:“好,謝謝你。”
把病人轉移到病房,護士們就離開了。
這是單人病房,江博臣還沒回來,病房里就只剩下駱海和喬荊玉兩個人。
所有人都散去,只有他們兩個的時候,駱海才敢把手伸進被子,摸了摸他的手,又摸了摸他的脈搏。
手心是溫熱的,手腕脈搏是跳動的。
駱海突然有一種想要落淚的感覺,他抓住喬荊玉的手,低頭輕吻他的指尖。
“你要嚇死我了,你知道嗎?”
病房走廊里的聲控燈亮起一串,江博臣跟醫生結束交談,匆匆趕到兒子的病房。
駱海正坐在病床前,看到他進來,不動聲色的將喬荊玉的手放回被子里。
江博臣以為他在掖被角,并沒放在心上,只說:“小海,這都快十二點了,你趕緊回去睡吧,醫生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他現在睡著,用不著咱們兩個人都在這里守著。”
“好。”駱海應著,又看了喬荊玉一眼,就走出病房。
這回倒讓江博臣詫異了,他本來很擔心駱海不聽勸,勸不回去,還想了一堆說辭。
病房外,駱海找了一處長椅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