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壓低聲音說:“我們這邊呀,有些人生不出兒子,還專門托人抱養呢,他們都說是抱的親戚家的,誰知道真假。”
難怪,喬荊玉在村里呆了一段時間,早就發現村里人含兒量百分百,他忍不住問了一句,“駱海被撿到的時候,身上有什麼病嗎?一般棄嬰不都是有什麼病或者缺陷嗎?”
老奶奶想了想,“聽說撿到的時候,嘴唇和臉有點發紫,還發燒了,那時候是冬天,我覺得說不定是凍的。村里人都說這孩子八成有病,估計因為有病被扔的,駱老頭說,不管有病沒病,先養養看,好歹是一條人命。”
“說起來,老頭脾氣是怪了點,但心是善的,大冬天的,把孩子包在懷里,滿村求人喂奶,那時候老頭能干,山上還沒禁獵,他求到誰家就給帶點野雞肉,十多年前村里更窮,這點葷腥算好東西了,大家也都愿意幫他。”
“哎呦,也不容易。”陳文川聽著都揪心,一個老頭,一個嬰兒,還大冬天的,想想都可憐。
“是呀。”老奶奶說,“幸好老天保佑,這孩子一天好過一天,瞧著也很健康。”
“后來也沒想著找找這是誰家丟的孩子?”陳文川說,“既然是丟在山上,那應該就是附近村民丟的吧?”
我丟!對呀!
這話一下子提醒了喬荊玉,他怎麼沒想到呢?
“也找過。”奶奶嘆了口氣,“當時我老伴就是村長了,駱老頭撿到孩子就抱來我家了,讓我老伴幫著打聽,看是誰家扔的,我家老頭也出去問了,沒人承認。”
“那時候老爺子年紀也不小了,沒想過給駱海找個養父母嗎?”陳文川問,“您不是說,村里還有人想要兒子,專門托人抱養嗎?”
奶奶笑了笑,“老頭一開始是這麼想的,還托我們幫著找個愿意領養的,當時鎮上有個做生意的,男的不能生,夫妻倆就想領養一個。”
“那對夫妻還來看了,特別喜歡,本來都打算抱走了,但老爺子突然反悔了,說舍不得,養出來感情了。”
“他對孩子好,那是沒得說,為了讓孩子吃上奶,還專門買了一頭羊,那時候誰舍得買羊呀,村里奶水少的,孩子吃不飽,也就是吃點迷糊。”
“后來我老伴就說,既然你舍不得,那就養吧,反正你身體還硬朗,養到他成年,就能給你養老送終了,你死的時候身邊也算有個人。”
喬荊玉聽著,眼睛有點酸,駱爺爺把駱海養這麼大,真的不容易。
這一老一小在山上那麼多年,不知道是怎麼過的。
奶奶說,駱爺爺帶著駱海打獵為生,村里家家戶戶吃不起肉的時候,他們伙食是最好的。
政府禁獵后,他們從山上搬下來,駱爺爺又開始采野生草藥,有些能賣,有些送村里人,誰有頭疼腦熱、跌打損傷都愛來找他。
他醫術都是自學的,一個人在山里久了,就開始認那些花草樹木,偶然撿到一本中藥醫書,就自己琢磨。
喬荊玉一直覺得駱海身上有一種很堅韌的品格,這大概都是爺爺賦予他的。不管生活多麼艱難,他都努力靠自己的智慧,讓他和爺爺的生活變好。
直到吃完飯,村長都沒回來。
喬荊玉本來想跟村長打聽一下駱爺爺的情況,也只能作罷。
吃完飯他準備回家。
陳嘉說:“駱海又不在,你回去干嘛?”
喬荊玉想了想也是,但還是想回去,在駱海家住慣了,他待在別人家覺得別扭。
回到家里,堂屋的桌子上擺著駱海和爺爺的照片,喬荊玉想起爺爺要求拍的用來做遺照的那張照片,心里很難受。
他給駱海打了幾個電話都沒人接。
他也不敢一直打,估計駱海忙著,沒空接,怕打多了惹人煩,想了想,又發了一條短信。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喬荊玉去村長家吃午飯,趕上村長回來。
他看村長的表情還算輕松,果然就聽到村長和陳文川說,“人救回來了。”
“幸虧打120及時。”
喬荊玉松了一口氣,求著村長借電動車,說要去鎮上看爺爺。
村長看著他,“你會騎電三輪?你知道路?”
喬荊玉搖頭,“不會,不知道。”
“那您就少添亂吧。”
竟然用“您”,還挺有禮貌。
喬荊玉撅嘴,滿臉不樂意,“那有沒有公交車啊?我坐公交車去!”
“你當這是你們城里呢?”村長說。
喬荊玉不信邪,不就是電三輪嗎?他見駱海騎過,很簡單的。
吃過午飯,大家都在院子里喝茶,喬荊玉偷偷溜到院子外,村長的小三輪就停在門口,鑰匙也沒拔。
他研究了一下,坐上去擰動鑰匙,攥緊車把,也不知道碰到哪里了,小三輪突然沖出去,整個失去控制,一頭栽進柴火垛。
村長家柴火垛被撞得七零八落。
喬荊玉膝蓋上磕了一塊淤青,疼得眼淚都出來了,他忍著疼把電三輪推回原處。
村長聽見動靜跑出來,一看柴火垛倒了,稀少的頭發都豎起來了,“誰干的!我柴火垛怎麼倒了?”
“不…不知道。”喬荊玉貼著墻根兒搖搖頭,“大概是…風吹的…”
“有風嗎?”村長摸了摸危險的發際線,也沒繼續追問。
“嘶…”
喬荊玉吸了口氣,一瘸一拐的回家了,看來去鎮上醫院找駱海的計劃只能暫時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