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順著這道印子走,發現印痕斷斷續續的,直到一個岔路口,徹底消失了。
這是進山的路。
山路沿途有茂密的植物,草叢里可能有蛇或其他東西,現在山里雖然沒有狼了,但有野豬,還是很危險的。
駱海沿著進山的路找過去。
從小就跟著爺爺進山打獵,進山的路他是走慣了的,只是沿路走了好長一段,都沒看到人,就在他準備放棄、折返回去的時候,又看到了地上有行李箱輪子碾過的痕跡。
夏天的山村,天黑得很快。
喬荊玉出來的時候還是白天呢,這會兒已經看不清路了。
他感覺好像迷路了,導航在這時候也不管用,無法在這種偏僻的地方規劃路線,走在路上想找人問路,但是荒無人煙,一個人也沒遇到。
天徹底黑下來,手機也沒電了。
喬荊玉拖著行李箱瞎走,又累心里又著急,頭上都是汗,打綹的小卷毛濕噠噠黏在前額,他有點后悔了,想回去,問題是,回去的路他也記不清了。
他一到夜里,方向感就很差,更何況,這還是在沒什麼參照物的山里,到處都是一樣的泥巴路和雜草。
路越走越荒,天越來越黑。
這時候,喬荊玉以往看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閑書里的情節都出來了,他記得很多靈異事件和兇殺案都發生在山村。
寂靜的曠野吹過一陣山風,喬荊玉嚇得汗毛豎起,不禁回頭看了看身后。
一緊張,有點想尿尿。
他原地轉了一圈,最后瞄準一棵大樹。
“對不起了,大樹。”喬荊玉轉到大樹后邊,歉意地拍了拍樹身,又左右看了看,才解開褲子。
淅淅瀝瀝的水聲傳來。
濃黑的樹叢后,駱海略微別扭地轉過頭,眼睛不知道看哪兒。這也太尷尬了吧,剛找到人,就正好碰見人撒尿,他覺得自己好變態呀。
其實他跟了娃娃臉有一會兒了,一開始離得遠,看見人影也不敢確定,后來走近了,看見對方拖著行李箱,熟悉的短袖短褲,細條條的胳膊腿兒在月色下白得發光,這才敢確定了。
大樹后邊沒動靜了,駱海撥開草叢,看見娃娃臉在系褲繩,他猶豫著要不要現在出去。
正準備現身,兜里手機突然響起來,劇烈的音樂聲動感十足。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
駱海眉毛跳了一下,爺爺又把他手機鈴聲調大了,還換了鳳凰傳奇的歌。
“啊啊啊!”
喬荊玉嚇得原地起跳,尖叫聲天崩地裂,拉著行李箱,撒丫子就跑。
剛跑出去幾步,腳下一個打滑,就踉蹌著向前摔去,摔了個狗啃泥。
膝蓋磕得生疼,喬荊玉痛苦地哼了一聲,身后的腳步聲更近了,他掙扎著想爬起來。
“你跑什麼?”
手機燈光被駱海摁亮,燈光下,喬荊玉的臉是慘白的,額頭上是晶瑩的汗珠,風吹亂了他的頭發,劇烈收縮的瞳孔透露著他的驚恐。
“怎麼是你…”看清來人,他聲音還在顫抖,聽上去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駱海一路找過來,準備了很多臺詞,比如山里有狼什麼的,他是想嚇嚇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城里小孩的,誰讓他亂跑,給整個村子添麻煩。
但現在看到他真嚇成這樣,駱海這句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只是蹲下來,扶著喬荊玉坐起來,“受傷了嗎?”
“嘶…”喬荊玉艱難坐起來,腿不自然地伸著,感覺膝蓋火辣辣地疼,已經不能蜷腿了,兩只手掌也很疼,可能也擦傷了。
駱海說:“我看看。”
喬荊玉今天穿了一條很寬松的運動褲,很輕易地就被他掀開,兩邊膝蓋都磕破了,滲血的傷口出現在白皙的腿上,顯得尤其刺目。
由于摔倒時喬荊玉下意識地用手去擋,兩只手也磕傷了,不過只磕破了指關節一點,并不嚴重。嚴重的是膝蓋,膝關節的傷是最難好的,因為一活動就會牽扯到傷口。
駱海沉默地檢查完,在喬荊玉面前蹲下身,“上來。”
“干嘛?”
“背你。”
喬荊玉扭捏道:“我可以——”
駱海打斷他:“快點。”
山里的夜晚又靜又黑,駱海背著喬荊玉往村子里走。在喬荊玉記憶中,只有爸爸這麼背過他。
長大后爸爸也很少背他了,上次還是他發燒,爸爸背他看病,只是停車場到診室的距離,就累得氣喘吁吁。
現在駱海背著他,一手還拎著他的箱子,剛才他拉著箱子跑,估計把輪子崴壞了,有一個輪子不轉了,也不好推,只能提著,這人卻毫不費力。
喬荊玉趴在駱海肩頭,覺得他的背真結實,摸著硬邦邦的。
駱海很強壯,雖然看著瘦,但屬于勁瘦有力的那種。喬荊玉隔著一層單薄的夏季衣料,能摸到他均勻流暢的肌肉線條,這是一具介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身體。
他很羨慕。
他跟人家套近乎,干巴巴地找話題:“你什麼時候看見我的?”其實也是他對著大樹干壞事了,心虛。
黑暗中,駱海彎了彎嘴角:“你猜。
”
喬荊玉察覺到他語氣里的戲謔,只有一點點,但他捕捉到了,尷尬道:“你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