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耐煩地皺著眉,曲起手指敲敲方向盤,思考著是否當真要下去給那名義上的哥哥上柱香。
他和江家并不親厚,養育之恩也早在對方一次次索要錢財里盡數磨滅,能回來已經是給足了江家面子。
不過倒是聽說江家給那病秧子大哥娶了個小妻子沖喜,都什麼年代了還信這種東西,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倒霉蛋受了這個苦。
剛這般想著,那屋里便慌慌張張跑出一人,小倒霉蛋頭系白巾,紅著眼撲通一聲跪下,蒼白的唇微微張合:“小叔……謝謝小叔。”
“……”
原來這就是那養兄的沖喜小丈夫,有點笨,也有點漂亮。
江聿白這些年在外打拼,身邊跟的都是些糙漢,沒見過這種玉做的瓷娃娃,他覺得新奇,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歡喜,于是開門下了車。
俞魚正跟著念臺詞呢,前頭的光便被擋住,他傻呆呆抬頭,撞進一雙墨色眼底。
他那名義上的小叔子逆著光,模樣晦澀,只能隱隱窺見俊美的臉部輪廓,身材高大,穿著合體的黑色正裝。
俞魚眨巴眨巴眼,期待著對方喊自己起來。
江聿白垂眸看著他,直到俞魚快要跪不住時才唇線上挑:“嫂嫂。”
語氣淡漠,沒甚尊敬。
俞魚偷偷翻白眼,立馬站起來并順手揉揉膝蓋,側身讓江聿白過去,端得一副喪夫小寡夫的模樣,蒼白脆弱:“去看看你哥吧,送送他。”
說著,他把手里攥著的白布遞過去。
小嫂子皮膚白眼睛大,柔弱又漂亮,那米色布料放在他手里,越發襯得他那手腕白凈,指甲圓潤。
江聿白喉結輕滾,伸手接過去,隨意拴在胳膊上:“走吧。”
他人高馬大,步子自然也大,沒走兩步便走到漆黑棺木前。
從旁邊點了三根香插進遺像前的小香爐里,江聿白垂眸看著遺像上那病殃殃的大哥,竟是彎唇笑了。
——他笑對方迂腐,竟然相信那所謂的沖喜能挽救他破敗的身體,又笑對方沒甚福氣,娶了漂亮丈夫又沒得到享受,最后笑那從他余光里偷偷摸摸進來的小寡夫。
俞魚只以為江聿白是舍不得他哥,便極有眼色地跪在一邊燒紙。
火光跳躍間,江聿白在他身邊跪下。
俞魚擦擦腮幫子上的生理淚水,抬眼瞧他,沒成想正好撞進對方那墨色眼底。
大眼瞪小眼間,男人唇角上翹,笑得意味深長。
俞魚:……是真的被嚇夠了!
第66章 小寡夫
按照梨花村的習俗, 人死的七日內不論日夜都得給他撥弄棺木底下那盞長明燈防止熄滅,叫做守喪。
俞魚沒奢求過江聿白會給江老大守喪,都準備讓人睡了得了, 沒成想那人換了身衣服又回來, 一撩衣擺跪在他身邊,沒有絲毫要走的意圖。
倆人就這樣沉默著半天,還是江聿白先開口。
“嫂嫂。”
俞魚以為對方叫他, 啊了一聲抬起頭。
沒想到男人根本沒看他,兀自燒著紙,仿佛那聲帶著調笑意味的“嫂嫂”只是俞魚的錯覺。
沖喜的小倒霉蛋很漂亮, 說話的時候唇齒微張,那飽滿的唇珠就格外明顯,紅潤潤的,很適合親吻。
江聿白故意不去瞧他, 余光里便見他有些羞惱地別開頭,白凈的腮幫子氣得發鼓,有點不諳世事小朋友的意味。
挺可愛。
主角的惡趣味暫且不說, 那棺木底下的長明燈燈火開始明明暗暗,俞魚怕它熄滅,不得不彎腰躬身去撥弄燈芯。
夏季, 夜晚也有點熱,穿得就難免薄了些,小嫂子身材勻稱瘦削, 看著沒多少肉, 但甫一彎腰, 那最飽滿的地方便顯露無疑。
江聿白的視線從俞魚那腰肢上下落,最后平靜地收回來, 最后暗自滾滾喉結,垂眸往火盆里燒紙。
喪期半年,但喪事加上出殯總共只需要七日,江家父母去得早,只留了個老爺子,那人覺得是池小舟克死了大孫子,又氣又悲痛,索性沒有露面。
也就是說,這兩天的喪事都是他這看似柔柔弱弱的小嫂子在操持。
難怪人看著這麼憔悴,連哭腫的眼下都有青黑。
長明燈燈芯好撥,就是得一直看著,要是燈芯落入油里會被浸熄,說這死去的人便找不到路,會變成孤魂野鬼。
俞魚把燈芯挑起來些,這才塌著腰退回去,他跪得膝蓋痛,身上也沒什麼力氣,身體一歪就砸到江聿白懷里。
清淡的木質男香睡覺涌入鼻腔,俞魚對著渾身僵硬的人眨巴眨巴眼,立刻便垂眸軟軟道歉:“抱歉呀小叔,我……我實在是跪不住了。”
不需要過多表演,那圓乎乎的眼瞳便浸滿水霧,本來就嬌氣的小嫂嫂抽搭著鼻尖,終于露出一絲脆弱:“嗚……對不起。”
這模樣,倒是讓素來不喜人親近的江聿白不好責備。
男人扯扯嘴角,伸手將俞魚扶起來:“嫂嫂不必這麼見外,你若是累了便去休息吧,我守著。”
明日是出殯,今夜還有留下來幫忙的鄉親在收拾桌椅和工具,外面偶爾還傳來一兩聲吆喝,還有挪動鍋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