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聽到什麼聲音,小孩耳朵動了動,接著轉頭看過來。
——那是張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臉,不是多麼好看,相反,那張臉被人揍得看不出本來。
眼角是腫的,臉是腫的,甚至牙也被打掉了,他直勾勾看著俞魚的方向,神情淡漠:“要走了嗎?”
俞魚聽見身邊有女人說話:“是的。”
“不能帶我一起走嗎?”
“阿禮,你和爸爸在一起會更好,跟著媽媽只會受苦的。”
是季宴禮!
所以說這是季宴禮小時候嗎?怎麼這麼慘!
俞魚看著小季宴禮嘴角上翹:“他會打死我,這樣你也覺得我跟著他更好嗎?”
那女人不敢說話,甚至不敢看季宴禮的眼睛,只能匆匆拉著行李箱開門出去,然后再也不會回來。
空蕩蕩的房間里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小季宴禮沒有掉眼淚,他拍拍褲腿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把自己的書放好,然后坐在小板凳上看。
看著看著,淚珠就滾下來,他不耐煩地擦擦,咬著牙小聲說著什麼。
俞魚湊過去。
——“就哭這一次,以后都不哭了,要笑著活下去。”
遍體鱗傷的小家伙哭唧唧告訴自己以后要笑著活下去,俞魚心里又酸又軟,他想伸手摸摸小季宴禮的腦袋,手卻直接從他身體上穿過去。
說起來,他好像每個小世界都挺慘的,家庭背景慘,身世慘,經歷也慘,但還是笑著跟了自己三個小世界。
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執著勁頭。
俞魚揉揉發酸的鼻尖,感覺自己以前過得真好呀。
爸媽寵愛,有哥哥疼,朋友也開朗正常,就連喜歡的那個人也好,家世好背景好學歷好,教養談吐也好。
和季宴禮一點也不一樣。
他突然很想抱抱對方,然后拍拍他的腦袋告訴他:你做到了笑著活下去,而且你還有了一個聰明漂亮的小丈夫!
這是季宴禮的回憶,俞魚始終像個旁觀者,他做不到改變事情的走向,季宴禮在父親醉酒的毆打里長大,摸爬滾打考上好大學,然后成了s大的教授,學術界的新貴。
后來,他那父親和后母開始覬覦他的財產,為了不受干擾,男人答應了同辦公室司桐的協議結婚。
但他沒想到,這將葬送自己的生命。
難怪一死即成厲鬼,這種事放誰身上誰不怨啊?
俞魚揉揉干澀的眼,覺得要是自己是這麼過來的,八成已經把小世界捅出好多個小窟窿啦!
在季宴禮死亡那刻,周邊景象開始剝落,俞魚此刻站到另一個地方。
周邊混沌沒有前路,只能看到一把染血的刀,接著是染血的麻袋,大雨,無妄山,然后驟然是那間紙扎鋪。
在一聲比一聲大的喘息里,俞魚視線恢復清明,季宴禮站在他面前,一手掐著孟鶴的脖子把人舉起來,一手遮住俞魚的眼睛。
他現在很丑,在打斗中恢復了死時候的樣子,他不希望俞魚看到自己這猙獰的面孔。
低頭溫柔地親親小少爺漂亮的額頭,季宴禮低聲問他:“怎麼出來了?”
俞魚鼓著腮幫子不知道怎麼說,只能眨巴眨巴眼睛裝作嚇傻了的樣子:“聽到聲音了。”
他本來計劃著在他們打斗的時候給季宴禮表演一個當場背叛的,比如說在孟鶴快輸了的時候刺厲鬼一刀,讓對方成功發怒,然后活撕了他完成任務。
但他沒想到自己會看到季宴禮短暫的一生。
小少爺漂亮又心軟,就算當惡毒反派也做不出騙取一個本來就慘的人的信任然后反手背叛,他吸吸鼻尖,在心里為自己死去的任務痛苦:“33,我感覺我又要完不成了!”
小系統也一臉苦澀:【嗚嗚嗚……】
確實完不成了,就算知道孟鶴在俞魚找來收他的天師,季宴禮也沒漲半點厭惡值,所以后面哪怕是俞魚刺他無數刀,他怕都很難有反應。
【那魚魚怎麼辦,我們有一個劇情支線沒有完成,也走不了呀!】
尸體尸體,他們還沒有找到季宴禮的尸體。
俞魚安撫著腦海里團團轉的小系統:“你別急呀。”
003以為俞魚是在安慰自己,它嗚嗚嗚地留下幾滴代碼眼淚,下一秒就見被季宴禮捏住脖子的孟鶴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木盒。
木盒古樸,黑木打造,外面裹著數道符箓,里面不知道裝了什麼。
俞魚感受著季宴禮的情緒變化,知道孟鶴是真把那東西拿出來了。
黑霧撕扯著身體,季宴禮眼球在全白和全黑兩處不停變換,屋外狂風嗚咽,滔天的怨氣讓天在瞬間暗下來。
厲鬼抱起小少爺,把他放到安全的地方,這才折身去對付癲狂的孟鶴。
對方瞳孔放大,死命扣緊盒子:“季宴禮,我說過,你就算是死了,化為厲鬼也斗不過我!”
說完,他用桃木劍刺穿了木盒,下一秒,季宴禮胸腔出現一個劍洞,復又一劍,厲鬼身上再添新傷。
——那盒子里的是季宴禮的骨灰。
厲鬼可以沒有墳墓,但一定要有自己的骨灰,這是第二個他們,孟鶴抹著天師血的桃木劍傷到了木盒里的骨灰,自然也傷到了季宴禮的鬼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