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留。而且,造辦處的師傅們年歲比我都大,我哪里好意思教人家。不如等繡學辦成了。”阿綾笑笑,“到時候發現好料子從小帶。”
“也對。那你什麼時候動身?”阿櫟問道。
“明日。”阿綾嘆了口氣,既想早點離開這處處受人窺視大氣都不敢喘的皇宮,又實在舍不得云珩,“我有些擔心素陽的蠶棚。這都離開快一個月了,得回去看看,爛攤子不好都扔給別人處理。”
“嗯。那,你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你了。”阿櫟拍拍他的肩膀,從腰間解下錢袋,可低頭想了想,卻又原封不動收了回去。
阿綾瞠目:“你……”
“啊,這個,原本是要給你路上做盤纏用,可這事實在輪不到我搶風頭,何況哥哥還有家要養,嘿,嘿嘿。”阿櫟笑得一臉羞赧,一看就是想起自家娘子了。
阿綾無奈搖搖頭,離開之前再三叮囑:“比甲……”
“知道了,你放心吧。”
阿綾離開那日起得早,太陽初升,用過早膳后,云珩送他到宮門口。
他不想興師動眾坐馬車,只叫人準備了一匹快馬,從京城到素陽,中途休息幾個時辰,明日入夜便可抵達。
云珩陪他等馬送來,大庭廣眾,他們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不想給云珩的前朝惹是非就不能舉止太親昵。
“有事就讓何順遞消息給我……”云珩的手攥在背后,目光依依,如膠似漆,“無事,也可以遞消息……”
阿綾怕他心里不舒服,便沒有表現出過多不舍,淡淡笑:“好。你不怕累壞了馬,就每天都遞。我回素陽看看蠶棚,過些日子再來看你。”
云珩點點頭,而后目光越過他的肩,一揚下巴:“諾,你的馬來了,好好照顧它。
”
“我的?”阿綾茫然轉頭,心頭忽然猛一跳,他看到一抹熟悉的純白被何順牽到了面前來。
云珩見他愣著,走上前將馬兒的韁繩塞到他手中:“怎麼,太久不見,不認識了?”
“……真,真的是它嗎?你找到它了!”阿綾有些不敢相信,走上前摸了摸白馬背脊上光滑的毛皮,多年過去,馬兒依舊健美豐腴,被照料的很仔細。他按捺不住心中喜悅,傻乎乎地對著馬兒問了一句,“霜月,還記得我麼?”
霜月仿佛聽懂似的,輕輕晃了晃頭,柔順的鬃毛蹭到了阿綾的臉頰。
“它平日沒什麼機會跑這麼遠的路途,你千萬不要心急,慢慢騎,不要趕夜路。”云珩嘆了口氣,推了推他的后背,“趁現在天色還早,快去吧。”
“……好。”他會意,立即翻身上馬。
告別需得干脆利落,越是拖拖拉拉走得越傷心,更何況,這只是暫別罷了。
阿綾今日穿了一身竹綠,策馬而馳,袍袖翻飛像一片生機盎然的竹葉。
疾馳的馬背上,每一縷飛揚的發絲都感受到風般自在。
他轉身看一眼越發遙遠的宮門,云珩依舊站在原地,近旁沒有其他人。
一國之君,觸不可及。
那是一根圖騰,一個穩定天下,安定民心的精神寄托。
可他也是個活生生的人,是個懼怕寒冷,懼怕孤獨,渴望得到疼愛的人,卻偏偏身不由己生在帝王家,要摒棄他與生俱來的善良與柔軟,摒棄一顆作為常人的心。
好在,一切都有驚無險。他很快便可以徹底卸下肩上沉重的負擔,作為一個平凡渺小的人,為自己而活。
在那之前,只要耐心等待就好。
第136章 (正文完)
霜月不愧為千里馬,這一路,何順先后在驛站換了兩匹馬,它卻只在夜里歇了三個時辰就重新煥發精神,得以趕在第二日天黑之前到達素陽。
“公子有事,隨時叫人傳喚我。”何順沒跟他回去,轉身去了云珩先前購置的宅子安歇。
一邁進院子,阿綾便撞見元寶正捏一瓣橘子往熊毅嘴里送。
“啊,公子!”姑娘嚇了一跳,趕忙收手把橘子瓣丟進自己口中,起身迎上來,“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怨我,回來的不是時候。”阿綾訕訕一笑,“不打緊,我這就消失,你們倆該做什麼還做什麼,就當我不在。”
“我,我們就是,吃果子聊天罷了……”元寶一把扯住他身后的包袱,“剛好,有事與你商議呢。你別躲啊,桑園的事忙得我焦頭爛額的,你再不回來,我也不干了……”
“行,不躲。不過,你總得容我洗個澡換身衣裳吧?”阿綾攤開臟兮兮的手掌給她看,云珩特意將霜月的韁繩換成了拋光的軟牛皮,雖說接連跑了兩日,卻不會像過去那樣被磨傷手。
待他沐浴更衣,元寶已經在院子里擺上了一桌子菜,熊毅還開了一壇酒,陳蕓帶著陳媽媽從隔壁一起過來替他接風。
“正月初五那日,蠶棚就開始重建了,來了不少人。”元寶遞給他一沓子紙,有地契,還有雇傭契約,“前幾日,那個……上頭那位派人來收了整個山頭的地,有百多畝,讓我們擴桑園用。眼下我們得招一批新桑農,先清園翻土,待到驚蟄便可播新的樹種下去,明年春天不一定趕得及,但后年,桑蠶數量怕是要翻上幾翻,蠶娘也得再雇。
”
阿綾翻了翻手里的契據,點點頭:“別的不打緊,賬目要仔細,每一筆進出都要一清二楚,票據也不能丟,要專人保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