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綾起身走到那五品侍衛的尸體旁,將他全身脫得一絲不掛,所有能證明身份的物件也都取下來,單獨收到一只包袱里,上到發髻上的裝飾,下到一雙泛酸的襪袋。
“熊侍衛,你見多識廣……他似乎與我身高相仿,但是結實不少,你覺得有沒有方法,讓他……變成我的尸體?”阿綾問道。
熊毅一愣,環視四周山巒,思慮半晌:“……尸體放置一段時日都會脹氣膨大,筋肉也會開始腐爛生蛆,但眼下天不夠炎熱,要到難以辨認生前面貌身形,少說也要八九日才夠……”
“若是泡在水中呢?”
“……水中,尸體會先半沉,隨水流緩慢游走,雖不會立即開始腐壞,可皮肉泡軟后大概兩日后才會上浮,若能浮到河面,生出驅蟲和腐敗的速度會加倍,大概再兩三日便足夠面目全非,只能大致看出個人形……公子你……是想?”
“是,方才停車之時,我隱約聽到了水聲……熊侍衛,你先回馬車里等,我騎霜月去找。”
阿綾攙扶著熊毅爬上車,又解開霜月,翻身騎上馬背在山間馳騁,不消半刻便在附近的崖邊找到了合適的地點。
崖下即沄沄河川,在月下湍流不息。
待他再趕回馬車,熊毅已陷入昏迷。
阿綾穿上一身新行裝,下馬車將脫下的里衣和官服交疊,用力按到那侍衛尸體的傷口處,時候還早,尸身還未僵涼,血液也還壓的出,布料立即吸染上大片涌出的血跡。他這才將里衣與官服換到那具侍衛的尸體上,最后提刀,對應每一處傷劃開衣服,又閉上眼睛,在他額前橫劃了兩道。
這樣的尸體落入水中,很快便會被魚類從傷口處啃食,看不出面貌。
做這一切時,阿綾在心中默念著《心經》,算是簡單超度亡魂。
然而想到這人鬼羅剎一般要了小錢的命,他心中也無多少悔恨,只惋惜他無端卷入這場風波,送了性命。
他費力將小錢與侍衛的尸體拖拽上馬車,毀掉篝火的痕跡,又沿著血跡找到第三具尸體,一股腦挪到不遠處的崖邊。雖說這山里看似無人煙,可保險起見他沒有再點火。
萬籟俱寂,他蜷縮在馬車角近乎虛脫,熊毅粗重的呼吸聲是他僅能感受到的,人世的溫度。
阿綾四肢麻木,肩胛骨隱隱作痛,他只覺得這一天好漫長,長得像過了一輩子,長得幾乎要忘記自己是誰……人生果然是福禍相依的,云珩給了他多少寵愛,如今老天就要還給他多少折磨。
“熊侍衛,明日太陽出來了,我便將尸體推下山崖……若我們沒料錯,他會先沉下去,過兩日,身子泡腫,傷口開始爛了才會重新浮上,到時他早已順流而下,等被人撈到,報上去,再快也要五六日之后了……眼下,我們不能回玉寧……也不能在附近找大夫……你說我們該去哪里呢……”
黑暗中,阿綾將頭埋進自己的膝蓋,縮成一團:“熊侍衛,求你,不要死……”
他再背負不起更多人命了。
第99章
云珩扶著桌案,太陽穴瘋狂跳動,耳邊嗡鳴一片。
顧鵬按部就班敘述著:“第二日清晨,派去的兩人未能按時回來復命,卑職恐事情有變,便親自帶人去了一趟廣茗山。在一處崖邊發現了打斗痕跡,附近還留有一輛宮里的馬車,馬韁斷了,兩匹馬皆不知所蹤。
卑職等人沿著血跡搜尋,在山崖邊發現了一具尸僵未消的尸身……卑職見過他幾次,是偶爾跟隨太子出入御書房的小太監錢小興……”
只聽門外的四喜噗通一聲,摔在地上。
“你還安排了奴才跟他回玉寧?”瑞和帝搖搖頭,“可憐啊。我記得那個小錢,年紀不大吧?記得多賞些銀子撫恤他的家人,畢竟是為了別人枉死的。”
說完,他示意顧鵬繼續。
“那崖邊橫生出的枯枝上勾著一片帶血的官服料子。卑職猜測,是他重傷后神志不清慌不擇路,從崖邊墜落導致。但保險起見,卑職等人還是兵分兩路,一路人繼續連夜搜山,另一路下山趕往附近的河邊,從墜落的崖下沿河搜尋,直至昨日,葉書綾的尸體才上浮,被村民發現。”
云珩猛地轉過身,一把揪住顧鵬的領襟,雙眼赤紅像是要將人盯死一般:“不要隨意弄一具尸體來糊弄人,只是穿著官服罷了……帶我去看,是不是他,我一眼便認得出……”
“殿,殿下節哀……那尸體有刀傷,被魚啃食過,又泡了太久的河水,打撈時皮肉已有大片脫落,暴曬后還生了蛆蟲蠅卵,根本無人可辨。恐引發疫病,卑職等仵作們驗完尸,立即……就…..就地焚燒……”顧鵬躲開他的目光,為難地望向八風不動的皇上,有些吞吞吐吐,“您……您手中這根簪子……是纏在尸身頭發中的……卑職取下時,連頭皮都掉下來了……”
“你閉嘴!”云珩一把抽出他腰間的刀,橫在他頸上。
顧鵬不敢反抗,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咬緊牙關。
“殺吧。太子要打殺一個奴才,天經地義。
”瑞和帝冷眼旁觀,“顧鵬,你放心,你死了,朕會替你安頓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