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早飯了麼?”阿綾看著他滿滿的孩子氣忍俊不禁。
“用過了。今日大家起的都早,我這是趕在吉時前出宮的。公子還沒用吧?”小錢指了指門外,“臨走忍冬姑姑叫我帶了些吃食來,都放在車上了。”
“車?”阿綾一愣,提步走出大門,門外停著輛雙駕馬車,其中一匹馬通身雪白,毛發被晨光照的發亮。
熊毅站在車前,正給它們重整嚼子,見阿綾出來抱了一抱拳,點頭道:“公子。”
“熊侍衛?你怎麼連你也……”
“小錢年紀太小,太子殿下擔心路上他不頂用,叫我護送你們到玉寧,等公子安頓下來,我再回來復命。”熊毅拍了拍霜月結實健碩的背,“到時候我騎另一匹回來,霜月就留給公子了。”
阿綾走上前,摸了摸許久未見的白馬,苦楚中浮上一絲甜。
給他人,給他馬,給他盤纏,太子殿下把能想到的,都替他安排妥當了。
入秋之后白晝一日短過一日,他們抓緊時間上路,哪知才行至內城門前,便被攔下來。
兩個侍衛打扮的年輕人,說是奉皇命護送葉都事回玉寧上任。
阿綾將信將疑,他區區從六品地方小官,怎配得上這樣的殊榮?
可看他們均是一身寶藍貼里,這分明是如假包換的正五品侍衛著裝。
熊毅見他疑惑,從旁提醒道:“公子,這二位是御前侍衛。”
“你認得?”阿綾雖詫異,但得到熊毅肯定,卻也讓出車門,“那勞煩二位了。”
“不必,葉都事請。我們騎馬。”
小錢跟在四喜身邊學了幾年,慣會看人眼色,見阿綾興致不高也不多嘴,窩在車廂角落里安靜得像個物件。
待阿綾覺得眼累了擱下書時,他竟已不聲不響睡著了。
小錢凈身沒多久便被四喜挑去了晞耀宮,從來也不受什麼委屈,如今又不必留在宮里戰戰兢兢看人臉色,著實是天生好運。
阿綾看著他嘴角掛的口水,抿嘴笑了笑,掀起車簾靠在窗邊,心不在焉欣賞著窗外向后疾馳的秋色。
午后,熊毅在外頭敲了敲車廂木門:“公子可要歇息一會兒?”
阿綾一愣,他們坐在馬車里的,的確感覺不到累,可外頭駕車騎馬的一路風吹日曬定是疲累。還有霜月,平日里好吃好喝養在太仆寺,也不知跑這樣久會不會累壞了。
“那就歇一歇吧。”阿綾打開門,提著忍冬留下的食盒跳下車,“各位餓了吧,先吃些點心充饑。等天黑投宿驛站,再請各位吃些好的。”
兩個御前侍衛相視一眼,遂下馬,避嫌似的單獨坐在不遠處,不與他們多做交流。
小錢聞著香味睜眼,鉆出車廂看到阿綾正與熊毅并排坐在趕車橫梁上分點心,頓時眼饞地咽口水:“公子……”
阿綾心下好笑,先捏了塊最甜的芝麻糖蒸糕給他,小錢推阻再三,終是禁不住御茶坊爐火純青的手藝,迫不及待接過去美滋滋地啃起來。
阿綾想了想又選了兩只實在些的椒鹽核桃酥托在帕子里,走到那兩位不茍言笑的侍衛面前:“二位大哥辛苦,還是用些點心吧。”
眼下還有好幾日要相處,阿綾不等他們拒絕,自顧自將酥餅塞給其中一個,又轉身回到車上。
小錢吃飽喝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便主動攬下趕車的活:“熊侍衛,你在車里歇息吧,馬我來趕就好,師父過去教過我的。
”說完他怯生生補了一句,“那個,殿下安排我來是伺候公子的,也不好一直在車里頭打瞌睡……”不等阿綾開口,他又趕忙解釋道,“其實我不是懶!真的!就是……車里搖搖晃晃又無事可做,沒一會兒就犯困……”
熊毅噗嗤一笑,大手摸了摸他的頭:“行,那你來。認路麼?”
“不大認,除了我們村,這還是我長這麼大頭一次出京!”小錢咧嘴,“但這不還有兩個侍衛大哥在前頭帶著嗎。”
“別高興過了頭。”熊毅搖搖頭。
“公子,玉寧,什麼樣啊?”小錢坐在車外頭沖門里頭喊話。
“玉寧啊……”
淡煙疏雨,溫山軟水,缺豪邁,多嬌媚。人不那麼急功近利,溫吞卻也不至于太懶散。大富大貴不易,可安居樂業卻不難。
“去了便知道。”阿綾靠在廂壁上閉了眼,“你定會喜歡。”
官道向來平坦,阿綾小憩中被顛簸驚醒時便有些不詳的預感。
熊毅坐在對面,幾乎同時睜了眼。
他示意阿綾不要聲張,悄悄掀開車窗遮簾,天色漸暗,他們正沿某一條山路爬坡上行。
“公子。”熊毅壓低聲音,“熊某先前在北疆駐防,回京后進宮當差,從未去過南邊,可出發前,卻是看過官道圖,我們似乎,無需走山路?”
阿綾重重點頭。
他輕輕拉開車門,拍了拍小錢的肩:“累了吧,你進來休息,換熊侍衛駕車吧。”
“公子醒了?”小錢迎著落日的笑臉紅撲撲的,正沉浸于從未享受過的旅途,“不用,我不累!你和熊大哥安心坐著吧!”
領路的二人聞聲忽而轉頭,眼神防備,面色冷峻至極,其中一人的右手甚至默默按上了腰間的刀柄。
阿綾心中一驚,裝作并未察覺路線的偏離,故作輕松問:“二位大哥,下一個驛站不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