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阿綾心覺不對,他身上酒氣縈繞,“下著雨,殿下要去哪里?”
云珩不答,阿綾拽著披風,只剩一只手拗不過他,在雨中踉踉蹌蹌被他拽出了大門,一抬頭便是一架馬車,是他們第一次一同出宮的那輛。
四喜滿面愁云,冒雨坐在車梁上,憂心忡忡看著他。
云珩率先邁上去,對阿綾伸出手,“上車。”
只淋了這麼半刻,他的頭發就濕得絲絲縷縷,粘在頰邊,好不狼狽。
阿綾不愿他醉酒又淋雨,看了四喜一眼,便跟著上去了。
他用披風替云珩擦淋濕的頭發,又再追問:“殿下,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去……”云珩怔了怔,繼而一笑,“無妨,去哪兒都無妨,你怕冷,我們就往南走。阿綾,我不做太子了,我帶你走。天涯海角,還怕沒有一處容得下我們嗎。”
“……你!”縱使知道這是醉話,可阿綾也還是被他結結實實嚇了一跳,他只道云珩是喝醉,忤逆圣意來送他,不想竟是要帶他私奔,“殿下胡鬧,宮里若是發現太子丟了還不要翻了天。”說著,阿綾將車廂木門開了個縫隙,對四喜道,“四喜公公,我們快些回宮。”
“不回。往城外走。”云珩撲過來緊緊抱住他,罔顧面露難色的四喜,“就當我八歲那年被人伢子拐走了,云璿想做太子,就讓給他做好了。若父皇不喜歡他勾黨結派心地不純,還可以培養云璋,實在不濟,還有云璟……”
“什……什麼……”阿綾結舌,車里太昏暗,他實在看不出云珩到底幾分清醒。鬧出這麼大紕漏,萬一明日的大婚出了差池,誰擔待得起。
“殿下……你聽我說……”
“不是殿下,以后都不是殿下了。
阿綾……”云珩埋頭在他側頸,“那些東西我本也不想要。我們躲一陣子,悄悄過活,日子久了,知道我沒有威脅,他們自然會放過我們吧……”
還知道要躲,看樣子,他并沒有徹底喝醉,只是心中郁結太深,借酒勁鬧脾氣罷了。
車廂里什麼都沒有,別說南下,他們怕是連外城的門都出不去。
阿綾給四喜使了個眼色:“公公不要坐在這里,去避避雨先。”
四喜會意,替他們關上廂門,跳下了車子。
阿綾靜靜給他抱了半晌,眼見著四喜的影子消失了才低頭輕聲問他:“云珩,你不要做太子了是麼……要與我遠走高飛?”
云珩下巴磨著他的鎖骨點頭。
“那,木棉四喜要不要做宮人,熊毅要不要做侍衛?他們知情不報,協助你出宮,誰來護晞耀宮一宮人的性命?”
那雙勒著他的胳膊一抖。
雖然是下人,但云珩與宮里其他頤指氣使,動輒打罵的主子們不同,常常嘴上說要懲戒,可晞耀宮的小丫頭小太監們,從不曾因為雞毛蒜皮受責罰,差事辦不妥頂多思個過罷了。而陪他最久的木棉四喜更是家人一般真誠相待,他怎麼可能棄這些人性命不顧。
“你就這麼跑了,你外祖蘭家被你牽連,日后還要不要在朝中立足?”阿綾低聲諄問,“你當真不在意這一切,要讓他們平白為我們喪命,為我們斷送大好前程?”
云珩默然,阿綾知道他在聽。
“倘若上面追究下來蘭家尚且能自保……可是以皇上的脾性,身為工匠的阿櫟,還有好心收留我,授我技藝的老師和繡莊,難保不會被遷怒,對于他們這樣的平民百姓,這無疑是滅頂之災。
”阿綾皺了皺眉,“殿下,我又何嘗不想不管不顧,與你一走了之算了……可不行啊,你讓少師教我讀書做人,我又怎麼能做這樣背信棄義之人?這樣的后半生,我們良心何安?”
云珩沒有動,阿綾側頸倏忽一熱,夾帶著熱意的淚像斷了線的珠串,紛紛滾進了衣領。
不知這眼淚他獨自忍了多久。
阿綾推開云珩,用被雨淋到半透明的袖口替他擦眼淚:“殿下這樣待我,我感激,知足。也請殿下知足,珍重自己和身邊人……”
云珩不住搖頭,這些道理他何嘗不懂:“我只是想要你……難道連這也算奢望……”
阿綾看著他哀恨至極的眼,鼻子一酸,終于也忍不住與他一起掉了眼淚。他無奈笑笑:“云珩,詩里不是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嗎……是你的,不管去到哪里,都是你的。”
云珩聞言一愣,周身那些不安盡數融化,繼而闔上雙眸,探頭吻住他。
阿綾細細舔舐著他唇間存留的酒香,恍惚中不禁悲從中來,不自覺向后閃開,這并不是個好時候。明日他們一個要成親,一個要返鄉。
可云珩卻不依不饒的貼上來,一只手按住他的后頸,吻在眼角,飲下他積蓄在眼眶的淚,另一手主動解開衣帶,貼著他的耳畔輕聲問:“阿綾不要我了麼?”
他動作草率蠻橫,可語氣卻是在乞憐。
不知是那人喝過酒的身體溫暖,還是自己只穿了一層濕乎乎的寢衣被風吹透了,太冷。阿綾像條被凍僵的蛇一般鉆進他敞開的胸懷中取暖。
“阿綾等我好不好,你等我……總有一天,我們會在一起……誰也不能分開我們……”
“好,我等你。”阿綾吻他濕熱的眼角,吻他顫抖的嘴唇,也吻他炙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