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到前廳大門敞著,云珩背門而立,九旒冕已取下擱在一旁,發髻拆成馬尾垂在背后,越過了整個冬,頭發竄長不少,阿綾估摸著再有半年,這一頭青絲便可重新長回腰間了。
一路上連個下人都沒遇上,阿綾確信這里沒有旁人,邁進門檻后便也沒行禮,直開口喚了一聲:“殿下。”
四喜留在了門外檐廊,將門隨手替他們關起來。
云珩一轉身便將他撲到了半透光的隔扇上,埋頭到他頸間用力吸了幾口。
阿綾抱住他,忍不住邊笑邊躲:“癢。”
“別動。”云珩一口叼住他側頸一塊肉,輕輕一吮。
阿綾一抖,頓時一股又酥又麻的暖流四散開來:“殿下就這麼跑來,宮里不會尋人麼?”
“不管他們。”云珩含含糊糊,不斷落下讓人難耐的親吻,直白又急切,“想你了。”
阿綾心中重重一跳,伸手抬起云珩的下巴,側頭貼了上去,以此安慰彼此半月余都沒能說上一句話的寂寞,云珩那只撐在門上的手不自覺落在他的肩頭,又慢慢撫上他的耳朵,不住揉捏。
窗外傳來母燕歸巢撲打翅膀的聲響與小燕寶寶們尖細孱弱的啾鳴,身體里那顆早早萌芽的花如今枝繁葉茂,被春日的生機環抱著,蠢蠢欲動。
畢竟在宮外,阿綾不敢忘形,適時錯開臉問道:“殿下,我們這是在哪里?”
“給云璋挑的宅院,以后做他王府。”云珩閉上眼稍作喘息,清了清嗓子。
“五殿下?他要……住在這里?”阿綾一愣,據他所知,皇子或是成婚,或是要等到弱冠之年才會封王,出宮自立門戶。
“大概還要過個兩年吧。”云珩推開門,“過幾日,他要從行宮遷回來住了,晟祥宮已經收拾好了,這座府院也只是未雨綢繆,提前替他備著。”
“他要回宮住了?為何這麼突然?”阿綾算了算,今年也不是什麼特別的年份,宮里輕易不愛動干戈。
“是,我跟父皇提的。叫他回來,繼續跟少師聽學……”云珩嘴角的笑有幾分藏不住的愜意,“到時候,你也可以借口陪他讀書常常過來……如此,我見你,也名正言順些……”
阿綾一怔,不知眼前這人是不是天下讀書人中最不屑含蓄的一個。
“走,帶你看看。”云珩戀戀不舍放開他。
府院大得嚇人,時間過去太久阿綾不太確定,但也總有兩個葉府那麼大了。
云珩帶他草草轉過一圈天色便暗下來,默默跟在后頭的四喜點上了燈籠,走到了前頭照亮。
“殿下,要回宮了嗎?”難得見面,阿綾有些舍不得。
“陪你吃過再回去。”云珩捏了捏他的手指。
他們從未來王府的后門出,沿一條窄道前行。
阿綾原先還以為他們會去哪個酒樓坐一坐,不想又是一處黑漆漆的院落。
見他茫然,云珩接過四喜手中的燈,率先進院。
“王府之外,還給云璋將附近幾個小院子一并買下來了,方便他日后安頓或賞賜一些近侍家眷,這里便是其中一處。”云珩舉起燈籠,“不大,卻足夠你和阿櫟休日里來住一住了。”
“……我?和阿櫟?”
阿綾走入垂花門,眼前一間簡簡單單的二進小院,院落一角立一棵梨樹,潔白花瓣半遮半開,遠看像積在枝子上的雪。
正房廳堂的門開著,小錢公公穿梭其中,將屋里高高低低的燈燭一一點亮后,側著身退到院子里,又隨四喜走出大門外。
顯然,這里與那還在修葺的王府不同,一切都已安頓停當。
云珩推了一把阿綾的腰,“進去吧,晚膳應該已經準備好了。”
第83章
阿綾摸了一把晾干了桐油的新食桌,側圍牙板的花紋他先前在書房里見過,是太子殿下親筆繪制。
那時云珩問他:“你覺得,桌椅床鋪是雕西番蓮紋好看,還是回紋好看?”
“回紋吧。”阿綾答道,“簡潔些,看著心靜。若覺得單調,個別處加上萱草箬竹之類不是很好嗎。”
當時他只以為云珩在尋求些建議,卻不知是在試探他的喜好。
阿綾站在正廳與臥房相連的門前,探頭看到里頭的雕花桌椅,香案,床榻,銅盆架子,這里的一切都是新制的,為他而制。
臥室中點著樺燭,卷繃繡架立在窗前,他進去,隨手打開工具提箱,針枕絲線三白香脂樣樣不缺。
仿佛隨時都可進來安家。
寄人籬下是阿綾的常態,他也從不刻意去想“以后”。
世事無常,變故總是突如其來,不要想太遠,隨遇而安就是了,免得到時什麼都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可眼前的一切都是實實在在,叫人無從拒絕,他愣愣看著云珩,心中百轉千回,以往不敢有的那些念想,通通浮出水面。
“你如今有了品級,每月也有幾日可以不上值了,總要有個地方落腳吧。那排屋又窄又冷的,不是長久之計……”云珩并不知他此刻心中是怎樣的動容,步履懶散地走到臥室一角,前不久才繡好的芍藥絳紗燈掛在銅勾上,那燈阿綾選了三層罩紗,最里頭是月白,中層是米白,最外頭則是繡了芍藥的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