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著總要有個奔頭吧。
阿綾托著下巴,看小太監點了個噴花小煙火,碎火星子飛到半空,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中。
云珩在一旁看著便想,這興許就是他的奔頭,希望不負祖宗基業,不負天下供養,不負心中所愛。
第82章
谷雨始,萬物生。
還有三日便是云琦公主大婚,今日儀仗要提前演練,無需吹拉彈唱,不用點燈,只需走一次既定路線,免得當天出什麼岔子。
云琦雖不是嫡出公主,但卻是皇上第一個女兒,一切以長公主的位份置辦,由太子殿下親自騎馬率儀仗送長姐出宮,入定國公府。
阿綾下值之時被阿櫟拖出去看熱鬧。
臨近傍晚,天街飄酥雨,云珩著玄衣繡裳,騎在覆雪背上,一手持韁微曲胸前,,一手垂在身側,視街邊圍觀人群無物,目光落在覆雪的頭頂。
覆雪直壯的頸上系了個紅紗纏的花球,仿佛不大自在,時不時不耐煩地打個響鼻。
阿綾遠遠盯著馬背上的人,這上黑下紅的九章文冠服,天下只皇太子一人可著,通常出現在祭天祭祖冊拜之類頂頂隆重的日子。他頭上戴的是正正經經的九旒冕,前后垂下的彩玉珠串隨駿馬的步伐搖曳,間或露出溫和卻不失威儀的目光,與這沾了雨滴的玉色交相輝映。
公子正值好年華,惹來周圍議論嬉笑,團扇半遮面,后頭藏著一張張羞怯笑臉。
“你看那些官家小姐。”阿櫟偷偷湊近耳語,“個頂個花枝招展的,我猜,她們看儀仗演練是假,想借此得太子殿下青眼才是真。
”
“少胡說。”阿綾拿點心堵他的嘴,午后忍冬特意跑了一趟造辦處,送來的一盒豌豆黃。
“我哪有胡說,畢竟是太子,雖說已指婚正妻,可日后佳麗三千板上釘釘,誰不想風光嫁入皇宮做天下最尊貴的主子啊。”阿櫟邊嚼邊嘟噥道,“穿戴不完的衣裳首飾,吃不完的山珍海……嘖,好好好,你不愛聽我不說了就是。”
阿綾瞥他一眼沒做聲,他莫名在吉慶之時想起了方淳容在皇帝和太后面前謹小慎微的樣子,繼而想起那些進了宮,一輩子沒再踏出宮門的女人們。別的他沒見過,可淑貴妃如此盛寵,也只在年節時準許家人進宮探望,一起用膳后即刻離去,連奴仆工匠都不如。
念及此,阿綾倒覺得遠嫁對于云琦公主來說未必是見壞事。
“回去吧,你不餓麼?我們去買幾個素包小菜。”原本就對這熱鬧無甚關心,阿綾只是有日子沒見云珩,過來看他一眼罷了。待馬走遠了,阿綾拍了拍手中的紙包:“點心涼了便沒那麼好吃了。”
許是儀仗太肅穆,阿櫟也沒什麼大興趣,點點頭隨他離開。
可前腳才回到住處,換下官袍,將碗筷擺上,后腳便有晞耀宮的小太監來敲門。
“小錢?您怎麼過來了?”阿綾閃身,欲將他請進屋一起吃兩口。
“葉公子。”小錢還不滿十四,凈身才五年,是四喜親手帶出來的小徒弟,臉上還留著些孩子模樣,“今日奴才不上值,殿下便安排奴才帶您去個地方。”
阿綾一愣,這半個多月,云珩政務之余幾乎沒有閑暇,都在忙公主大婚事宜,兩人未得見面的空,只偶爾,忍冬送東西跑腿的時候,會刻意跟他提一提太子殿下腳不沾地的行程,聽著都累得慌。
“去什麼地方,公公知道嗎?”阿綾隨手取了薄披風套上,雖已是陽春,可太陽一旦落下去,還是涼颼颼的。
“這……到了您便知道了。”小太監神秘一笑,還與他買了個關子。
阿綾跟著他拐出了宮人聚集的排屋區,遠遠看到一駕輕便的馬車,以及旁邊一匹瑩白的馬。
“霜月!”他欣喜地跑過去,摸了摸它柔順發亮的雪色馬鬃,腰一沉,踩住馬鐙,抬腿便跨了上去。
“今天去接覆雪的出來的時候,殿下叫把它一起帶來。”小錢同時跳上近前的馬車:“葉公子,內城可不敢跑太快啊,您悠著點。”
阿綾點點頭,輕夾馬腹,低低道了一聲,“駕。”
霜月立即跟在馬車身后小跑起來,約麼小跑了兩刻,才跑到了一處綠樹庇蔭的府院。
馬車停了下來,阿綾也隨之勒停了霜月,翻身下馬。
他疑惑抬起頭,府門掛牌匾的地方尚且空空如也,下頭氣派的朱紅大門緊閉,門口站著熊毅。
“熊侍衛?”阿綾一驚,貼身侍衛在,意味著云珩也在。
小錢從他手中接過白馬韁繩的功夫,大門隆隆從內側打開,四喜從里頭迎出來:“阿綾公子,快進來吧,殿下等您呢。”
“不是,在走儀仗嗎?”阿綾有些傻眼。
“走到定國公府門前便結束了,殿下借口來辦些旁的事脫了身,沒進府,也沒跟儀仗回去。”四喜邊說邊引路,將他帶入了院中。
空蕩蕩的府宅略顯冷清,雖無人居住,可明顯是有人打掃。花木悄悄在春日里浴著雨水抽展枝芽,花園里放置著修剪工具,涼亭圓頂的瓦片還有一半沒鋪,看樣子整座院子都在修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