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抱進懷里風塵仆仆的人,貪婪地嗅聞著風雪里一股梔子香。
他何嘗不是想念得緊,日日想,夜夜想。
阿綾走后,宮里一如既往的冷清居然叫他有些不習慣。
養傷,批零星折子,盯著云璋念書寫功課,順帶還要應付隔三差五的訪客,多數是虛情假意。畢竟,這里的人,活著除了爭權斗勢,由生到死,似乎再沒有其他的盼頭了。
云璿經上個月一鬧,安分許多。至于那刺客之事,他不知父皇究竟查到了哪一步,總之臺面上是沒與淑貴妃兄妹計較,可暗中卻也冷落許多,一個月了也沒進過瑞霞殿。
念在太子無大礙,禁軍協領趙寄明暫安了個失查之罪,罰了整整一年俸,丟了匕首的侍衛先是杖責,后又被革職打發走了,雖說無辜,可跟刺殺太子的罪名有了關聯,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
昨日十五,云珩陪太后看了幾出戲,還耐著性子賞了許多燈,是各地供上來的燈,最大的一盞叫浮屠寶塔,有三人高。
嬪妃公主們話密,云珩樂得清閑,吃了頓家宴便獨自回宮,逃離那面和心不和的熱鬧。
感受過真心,假意愈發難以忍受。
躺在床上的時候,他依稀記起阿綾說過,他們玉寧過上元也是要看燈的,還會親手畫,畫完了再親手掛在屋檐下。
“玉寧的廚子回了麼?”黑暗中他問道。
“還沒。”四喜應聲,“但忍冬在。”
“……那她會做什麼便做什麼吧。明日我想吃玉寧菜。”
沒想到這想念居然真的把阿綾提前給盼回來了。
阿綾抱著他蹭了蹭臉頰,而后閉上眼睛,整個人都癱軟在他身上。
云珩不防備,被突如其來的重量壓得往后踉蹌兩步,好容易站穩:“阿綾,先別睡……脫了衣服,上床好好睡……”
“不。不上床,不脫衣服。”阿綾眼睛撐了條細縫,抱著他口中含糊不清,“我就歇一小會……不能睡……”
“為何不能……”云珩摸了摸靠在肩上的額頭,還好,沒有生病,只是困狠了。
“嗯……”他囁嚅含糊,云珩詫異地與木棉相覷,誰也聽不明白。
得,怕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了。
云珩硬拖著他挪到床邊,坐到四喜他們平日里坐更守夜的位置,讓阿綾能枕著他的腿。
他把玩著阿綾高高束起的馬尾,看著那張干凈柔和的側臉心里愈發癢,像在一朵一朵爆花骨朵,叫人難以忍耐。
“慢著……”也不知阿綾要這樣昏睡多久,他叫住預備離開的四喜,輕聲一咳,“把你之前找來的書……拿給我吧。”
第79章
木棉體貼地端了盆溫熱的清水,浸濕了帕子遞給云珩,動作極其小心,幾乎聽不到水聲。
“不必這麼小心。”太子殿下眼梢始終掛著笑,“他又不是我,睡沉了,吵不醒的。”
云珩接過帕子,低頭替阿綾輕輕擦拭安睡的臉。
展開他手心時,阿綾在睡夢中縮了縮,云珩拽過才發覺異樣:“木棉,把燈拿過來。”
火光下,那雙細嫩的掌心和指腹都微微紅腫著,不知是被什麼磨傷了,表皮還在微微充血發熱。
云珩皺了皺眉頭,看樣子還是新傷……平日里那麼寶貝的一雙手,雪都舍不得玩,怎麼會受傷的?看寬窄與形狀,像是繩子之類的物件……
“……方才他進門的時候,是不是還說……屁股疼來著?”云珩抬頭向木棉求證,啞宮女點了點頭。
“年前走的時候,四喜吩咐老邱一到外城便遞消息進來的吧?”他接著問。
木棉繼續點頭。
云珩若有所思,伸手輕輕一捏阿綾的大腿后側,果然,那人哼了一聲,翻身時發出含糊不清的囈語,看似極不舒服。
手被繩子搓破,屁股疼,腿也疼……馬車沒到,他先到了。
木棉也恍然大悟。
云珩無奈笑著搖頭:“看著安安分分一個人,卻總做些出格的事。”
阿綾睡到入夜,忽而驚醒,坐起身來。
云珩手里翻了一半的書冊險些被他撞翻。
太子殿下默默合上書隨手塞到枕下,看著阿綾身上搭覆的被子呼啦落到地上,他跑到窗前,一把推開了窗子,開口中下意識問道:“什麼時辰了?”
發覺月亮還盈盈掛在夜空,阿綾松了口氣,冷不丁被一股冷勁的夜風撲面,又趕忙回到云珩身邊撿起被子披上。
“丑時才過。不睡了?”云珩揉了揉被他枕僵的大腿,蜷起一邊膝蓋,支著下巴看他。
阿綾看到自己早些時候留在宮門口的包袱就放在一旁,系死的結沒人解過,那侍衛也算是個正人君子。
“不睡便看看,少東西沒有,你的老虎,還在不在。”說罷,云珩笑了。
阿綾想起自己睡前那一通口不擇言有些難為情,立刻將被子蓋過頭頂:“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云珩起身輕輕活動筋骨,隨手端了杯茉莉花茶,彎下腰拉開被子:“你見了我頭一句便是要老虎……什麼老虎?”
阿綾齜牙咧嘴舒展著每個關節都在叫囂的身體,接過茶杯啜了幾口,又摸到那包裹,費力拆開。他捧起那只報春紅托在手心:“就是這個。
我阿娘留下的東西不多,這是六歲那年她親手縫給我的,我一直帶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