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珩無奈嘆了口氣,拍一拍自己的腿,低聲道:“那,你過來些。”
阿綾往前挪了幾步,挪到云珩身邊,一只手便摸了摸他的頭頂:“阿綾,你又救了我一次。還好你反應夠快,不然那人說不準就得手了……”
阿綾抬起頭,不敢相信他說了什麼鬼話。
若不是因為自己任性,太子殿下早已安安全全回宮就寢,何必在雪夜里追他往偏僻的宮門去,更不會遇刺。
“觀音痣都被你皺不見了。”云珩戳一戳他的眉心,說罷輕輕低下了頭,吻在那里。
阿綾自然而然閉上了雙眼,感受到眉間冰涼柔軟的觸感,再耐不住胸中無盡的酸澀,再睜眼時,視線已是一片模糊。
云珩直起身,勉力笑笑,卻赫然發覺阿綾緊緊咬著嘴巴,眼眶里瞬間蓄滿淚水,燭火搖曳下,眼見著要落下來。
他一時愣住,阿綾,哭過嗎?
沒有,不論遭遇到什麼,阿綾至多是紅一紅眼圈,不曾掉眼淚。
“殿下。”四喜著急忙慌拖著老太醫沖進門來,見他們抱在一起,忙一步擋住太醫視線,“那個……太醫……到了……”
阿綾慌忙起身,后退到一側去,轉身用袖子胡亂擦了擦眼睛。
……還以為能看到他哭出來……云珩看著他恢復了平靜地面容,心里莫名一陣遺憾,這感覺著實是嚇了自己一跳。
太醫上了年歲,夜半從睡夢中被人硬生生叫醒,匆忙間拖進馬車顛簸進宮,本還有些困頓,可看到阿綾胸口那一大片血跡頓時瞬間清醒了。他趕忙上前揭開云珩手上的紗布,清理掉結塊的止血藥粉,見到太子殿下一手駭人的傷口,嘶嘶抽了幾口氣,湊近了燭火仔細觀察傷勢,而后得出結論:“殿下,掌中這傷,怕是要縫合才行……”
說著,他打開藥箱,翻找出一只瓷白瓶子,又吩咐木棉拿了半杯清水和兩甕燒酒來。
太醫將瓶子里的藥粉混入清水攪拌成藥液,里里外外浸透一張厚厚的帕子,敷在了云珩手掌上。
阿綾忍不住湊上前,忐忑問道:“縫合?是,要用針線縫皮肉麼……不疼麼……”
太醫診療時慣不喜被打擾,他冷眼抬頭,卻立即認出了這張三番五次在太子身邊出現的熟臉,在皇宮里混了幾十年,自然知道這宮中有些人雖身份低微卻不可輕易得罪,只好耐著性子答道:“這不是正給殿下敷著麻藥,這受傷的皮麻木了,縫的時候沒什麼感覺。”
阿綾稍稍松了一口氣。
太醫翻找出縫合用的銀針與絲線,而后統統浸泡到酒中去,取出擦干,順便吩咐木棉:“替我用燒酒沖一沖手。”
四喜又命人加了幾盞燈,寢殿里燈火通明,可依舊不能與白晝的陽光媲美,老太醫瞇著昏花的眼試圖紉針,可纖細的銀針針鼻太過微小,縫線又細如發絲,屢屢交錯而過,看得人心焦。
“要紉針是麼,我來吧。”阿綾急得挽起衣袖。
太醫狐疑地看看他,又低頭看一看太子,得到首肯后才松口:“先凈手,用燒酒。”
云珩一愣:“等等!他手上有擦傷……”
嘩啦一聲,燒酒火辣辣淋下。阿綾面不改色用干凈的紗布擦干覆在皮膚上的酒液,手指靈巧一動,眨眼便將縫針又遞還給太醫:“好了。”
太醫見他如此熟練有些意外,總算認出他穿的是一身工匠袍子:“你懂針線?”
“阿綾公子是造辦處繡匠,今日圣上才封的正七品……”四喜替他答道。
“嗯……那,你來替殿下縫合如何?這些事本該太醫院的學徒來做,可今日實在匆忙。
”太醫感嘆道,“你年輕,手夠穩。”
第71章
“我?縫傷口?”阿綾驀地縮回手去。
“不用怕,比你那些啰里吧嗦的刺繡要簡單得多。只要將刀口這兩側皮肉對準了,叫它們能好好合到一起去就成了。殿下年輕,不出十天半個月就可以長好。”
“可,我不會……”他不只是不會,見都沒有見過,這可不是綢緞,是人皮啊,云珩的手,豈能兒戲。
“不妨事,我看著你縫,保準沒事。”太醫挑挑下巴,“若不是老臣年紀大了常常手抖,便自己上了……你若實在怕,就叫木棉來吧。”
阿綾定了定神,看著云珩:“那,我來……”他咽了咽口水,坐到云珩身側,“要如何走針?”
在太醫手把手的指引下,阿綾用火炙烤過銀針,鼓足勇氣下了第一針。
針頭刺穿皮肉的一剎那,他心頭一緊,不禁想起當年在刑部被繡針扎進指甲縫里的一刻,登時一抖,立即抬起頭。
云珩目光沉靜,甚至還對他翹了翹唇角:“沒感覺。繼續。”
“別抖啊,剛才不還好好的。”太醫用另一根長針指明下一針位置,“往這里走,勒緊些。”
不能抖。
他引以為傲的不就這麼一丁點能耐了麼。
阿綾緩了緩神,聚精會神盯著露出嫩肉的傷口,摒除雜念,一針一針接下去,等數個傷口縫合完成,后背已不知不覺被汗水浸透。
太醫開了外敷的金瘡藥方子給木棉,一路往殿外走出去:“這生肌散每日換三次。切記,這只手絕對不能沾水,入口的膳食也要清淡。哦對了,若是睡下后發熱也無需驚慌,天亮了退不下來再叫太醫院的人來施針不晚,殿下腸胃弱,不要輕易灌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