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跟在他們身后的四喜瞬息而至,一腳狠狠踢中刺客面門,阿綾聽到了骨骼斷裂時清脆的咔嚓聲。
刺客吃痛,隔著黑色蒙面捂住口鼻,眼見著一隊巡邏侍衛被四喜的高聲喊叫吸引而來,只得落荒而逃。
“追。抓活的。”云珩瞪著那消失的背影,咬牙切齒吩咐道,“他定然跑不出宮。除非……”
“太子殿下,這,不宣太醫麼……”領頭的侍衛盯著他的手戰戰兢兢問道。
“去追!”云珩心有余悸,站在一地觸目驚心的鮮血中,吼得眾人齊齊一驚,慌忙領命向刺客逃逸的方向跑去。
阿綾坐在地上,呆呆盯著眼前那一條細細的血線自云珩垂下的指尖源源不斷地流淌,終于回過神來。
第70章
阿綾顫顫巍巍托起那只鮮血淋漓皮開肉綻的右手,云珩狠狠握住了刀刃的手掌被切開得七七八八,慘不忍睹,有傷口深可見骨,正汩汩冒血。
他腦子里嗡的一聲,如遭雷劈,一句話都說不出。
“阿綾。”云珩緩緩嘆了一口氣,苦笑著貼了貼他的額頭,輕聲道,“別怕,皮外傷罷了。”
云珩帶著體溫的鮮血從指縫中漏到他的掌心中,慢慢擴散,愈發粘稠,很快便冷得要結冰。
阿綾扭著僵硬的脖子環顧四周,侍衛們都奉命去追刺客了,四喜也拔腿往不遠的宮門狂奔過去,應當是趕著差人出宮去請老太醫來。
他應該要做些什麼才對……
動起來啊,不要再傻愣著了。
喝酒誤事,思緒遲鈍。
阿綾有意識地屏住呼吸,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直至疼痛讓他鎮定下來。
當初他與阿櫟一起在天碧川邊的包子鋪子排隊,好不容易排到了,廚房里卻出了意外。
小幫廚在忙亂中碰翻案板,剁肉刀落到腳背上躲閃不及,幾乎要切斷整排腳趾。恰巧一位郎中也排在隊伍里,立刻扯了殿里小二肩上的抹布,緊緊勒在他腳腕上止血,而后才送去醫館,事后人沒事,腳趾也重新長好了……
止血。所以先要止血。
可他渾身上下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利用,只有衣服,對,就是要衣服。
阿綾立即放開云珩的手,脫下棉披襖,輕車熟路找到衣領的縫線處。
“你做什麼……別!”云珩慘白著臉,沒來得及制止他。
穿久的棉披襖經不住他大力一扯,嗤啦一聲棉絮四散。他用牙齒從布料參差的邊緣撕下一條棉布,系在云珩的手腕上綁緊,果然,血流立竿見影變緩。
真的有用。
“你是要凍死麼……”說著,太子殿下竟要解開自己的披風。
阿綾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不許他亂動,又抬起胳膊用沒沾臟的衣袖替他蘸了蘸冒汗的額頭。
“殿下,我們先回晞耀宮。”
興許是知道他脾氣倔,爭執起來只是浪費時間,興許是手上的傷太疼讓云珩招架不住,沒有余力與他爭執,太子殿下放棄堅持,就這麼跟著他快步往前走去。
“四喜。”云珩邊走邊吩咐跑回到身邊的小太監,“你動作快些,回去先燒熱水,備上驅寒的藥浴,還有醒酒的湯藥……”聲音不太有底氣,被風聲吞進去一多半,四喜聚精會神聽完,丟給身后那兩個護送他們的小侍衛一個眼色,一溜煙甩下他們老遠。
待回到晞耀宮,宮女太監們已經備好了干凈水和紗布,屏風后頭熱氣裊裊,藥浴也準備妥當。
雖是快步趕回,可還是在風雪中走了一炷香,乍一回到溫暖如春的寢殿,阿綾凍到幾乎沒知覺的皮膚爬上一陣刺痛。
云珩被木棉三下五除二扒掉了外衣,中衣外隨意披了件干凈的披風,按到桌邊開始清洗傷口。
“阿綾,你先沐……”
“不。”阿綾接過四喜遞來的熱帕子胡亂擦干凈凍僵的手,等木棉將云珩傷口附近干涸的血塊洗凈,又敷上了止血藥粉,才哆哆嗦嗦解開他手腕上那勒緊的棉布條。
不想才松開半刻,傷口的血又開始涌滲,灰白的藥粉很快變成黏糊糊一片,阿綾無奈又只能狠狠心,重新扎上那條棉布:“姑姑……太醫怎麼還不到……怎麼這麼慢啊……太醫院沒有留人值守嗎?”
慌亂中,他求救似的抓住木棉的胳膊,姑娘張了張嘴,從喉嚨里費力地擠出一聲低微又沙啞的啊。
阿綾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逼問一個啞巴。
“阿綾,你先坐下。”云珩用那只依舊完好的左手輕輕握住他的手指,“木棉,醒酒湯呢,端來給他喝了。”
阿綾呼吸一滯,悔恨像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喉嚨。
他早就凍醒了。
“殿下……我……”他怎麼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喝醉……
若不是他借著酒勁跟云珩耍性子鬧別扭,刺客便不會有機可乘……這可是云珩的右手,是他執筆持劍的慣用手啊……萬一留下什麼挽救不了的后果怎麼辦?
“對不起……殿下……對不起……”他雙腿一軟,不知所措地跪在了云珩面前。
云珩一愣,忙揮一揮手,遣退了所有人。
嘈雜寢殿又恢復了安靜,他輕聲道:“阿綾,起來。
”
阿綾搖搖頭,跪在地上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