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拍拍那郎才女貌一對璧人的手背,像是個心照不宣的信號,眾人見狀立即起身。齊聲恭賀,畢竟太子要成婚也算是舉國上下的喜事。
阿綾呆愣半晌,等那震耳欲聾的祝賀平息了,才費力咽下口中芋泥。
不知是不是太大一口,他忽覺得這點心似乎也不那麼順滑了,卡在喉嚨里噎得難受。
他捏了捏自己的脖子,將咳嗽硬生生壓回了嗓子眼里,憋出一陣胸痛。
“阿綾……”
他側過頭,是云璋在不遠處悄聲叫他。
五殿下不受寵,原本就被安排在遠離主位的地方,眾人都忙著相互逢迎拍馬,只有他,無人在意。他沖阿綾招手,阿綾便悄悄移了過去。
“你……不要緊吧……”云璋支著下巴低聲問道。
難得,向來大大咧咧的少年眼中居然為他閃過幾分失落之色,阿綾心中感動,忙笑著搖搖頭,輕輕說了句:“我沒事,被點心噎到……”
云璋殿下顯然不信,但也沒多問,只吩咐身邊的宮女又添了個酒盅,親自斟滿面前兩杯,一杯推給了阿綾,一杯自己端起:“不是噎到了麼,喝吧。”
周遭又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恭喜,摻雜著幾句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的恭維。
怎麼就郎才女貌了,這郎明明既有才又有貌啊……
阿綾默默盯著這盤金畫銀的酒杯,皇子的體貼都有些劍走偏鋒,噎到了不給茶居然給了杯酒。
罷了,大小也算個恩典,自己是什麼身份,膽敢挑三揀四。
阿綾遙遙一望被眾人的目光簇擁住的太子與他身邊那個叫容兒的姑娘,猛一仰頭。
“咳咳……”許久沒喝,他一時忘記這是京城人最愛的“寒江雪”,隆冬里驅寒最是有效,比他們玉寧最烈的酒還要火辣十倍,需得慢飲才不會燎到喉嚨。
云璋嗤笑一聲,一手酒壺一手酒杯,自顧自滿上,頗為挑釁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在同情他:“不會喝?”
怎麼就不會喝了。
他只是不大愛喝這烈如刀割的燒酒罷了,云珩是知道的,所以平日里即使與他小酌對飲,也是入口柔和的糯米酒居多。
阿綾沒有回答,放肆地伸手,搶過他手掌下按著的酒壺,替自己也續滿,緩緩傾杯啜飲,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
舔了舔唇,那辛辣的滋味無孔不入,自喉嚨一點一滴往頭頂侵襲過去。
他靠在身后支撐著碩大宮殿的柱身上,瞇起眼睛,細細打量起少師的女兒,未來的太子妃。
是一張極其標志的美人面,明眸皓齒,鳳眼櫻唇。這長相,配上芝蘭玉樹的太子殿下,勉勉強強。不過,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品評人家姑娘呢。她父親是才氣動天下的太子少師,祖父是權傾朝野的左丞相,如此矜貴的大家閨秀,必定知書達理,才情動人。也只有這般人物,才能入主東宮,成為云珩日后的助力吧。
阿綾一口接著一口,飲完一杯,又再續了一杯。
與云珩相處的日子太愜意安寧,讓他一度忘記,或者說是刻意忽略,太子殿下終是要娶妻的。那不只是一個人的妻子,更是未來的一國之后,是關乎江山社稷的大事。
阿綾甚至還清楚地記得這未曾謀面的姑娘穿幾尺緞的衣服,幾寸長的靴。相隔千山萬水,當初他還暗自猜測著云珩會取個怎樣的女子。
可如今,親眼見了這早已被拋諸腦后的太子妃,心里竟然這樣火燒火燎……
“意思意思得了……”云璋奪了他的酒杯,“你若喝醉惹了禍,我可慘了。太子哥哥怕是要大半年不理我……”
“謝五殿下。”阿綾知道他的難處,乖乖還了杯子,逆來順受地站回自己的位置,低頭撫了撫身上這件穿不了幾日的工匠袍,避開了遠處投射過來的視線。
他知道云珩在看他。
可他不愿抬頭,這些沒出息的委屈,只會讓人看低了自己。
宴席持續到入夜,太后實在乏了,瑞和帝親自送太后回宮,淑貴妃見狀也忙陪著過去。
云璿那六歲大的嫡子睡著了,他也先一步與近臣們話別,打道回府,喧囂散去,大殿中只留下奴才們打掃,井然有序。
阿綾站了整整兩個時辰,終于能毫無顧忌地活動一下手腳了。眼下似乎所有人都有事要忙,只有他一個閑人,待在哪里都礙眼得很。
云珩代瑞和帝送走一眾賓客,匆匆回到殿內,發覺只剩一個云璋在等他。
“人呢?”他焦急問道。
“誰啊……”云璋明知故問,沖他憨憨一笑,一張嘴便是一股濃重酒氣,不知是喝了多少,“恭喜啊太子哥哥……”
云珩皺了皺眉,再次問道:“他人呢,我看到你給他酒喝來著。這酒太烈,他喝不了兩杯便要醉的。”
“不知道啊,方才還站在這里的,就在這燈下。”云璋忽然沉下臉,“太子哥哥沒看到嗎,不只那些小宮女刻意從他面前反復路過……連郡主都在偷瞄他呢。”
云珩怎麼會沒看到,阿綾站在那漆紅柱子前,垂著一雙眼睛不肯理他。
“興許是怕掃你的興,自己知趣跑了吧。”云璋不以為意道,“那麼大一個人了,怕他不認識出宮的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