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監牢重地不得飲酒,可云珩此刻無心追究,張口便問:“葉書綾關在哪里。”
“……葉書綾?他今日一早被提審,還,還沒放回來…..”吏卒戰戰兢兢答道。
云珩擰緊了眉:“被審了一整日?”
“……是……趙大人…….趙大人叫人來提的……”
一個未入流的御用工匠,哪怕是真偷了東西,也不需要刑部侍郎親自提審吧……這刑部侍郎趙寄榮乃淑貴妃的親哥哥,如此看來,這阿綾是不甚得罪了誰,被刻意刁難了。
“帶我過去。”
“主子……刑房腌臢,奴才去領人就成了,您還是在這里稍待片刻。”四喜躬身道。
“帶我過去。”云珩難得顯現出不耐煩,四喜順從地退到一邊。
“是是是……”獄卒哆哆嗦嗦爬起身,彎腰縮脖在前領路。
他當即被帶入一條污穢不堪的走廊,昏黃的壁火晃動,看看將潮濕陰暗的地面照亮。
此刻似乎無人在用刑,沒有凄厲的嘶嚎,只聞得滴水聲與雜亂的腳步聲。
最深處一間門口站了個人把守。那人正靠著鐵門打哈欠,聽到腳步聲靠近,瞇著眼看來人,不多時看清了一身織銀的黛紫軟羅袍子,腰間一根玄色細帶,帶頭的青玉绦環鏤空雕出玉蘭紋,精美絕倫。
“你們趙大人在里頭?”
“回稟……這位大人……趙大人今日已下值回府了。”守衛激靈,立即匍匐跪地。
“回府了,那里頭的人為何還不放回牢房中?”
“趙大人今日審了好久,這犯人骨頭硬,不肯交代……趙大人臨走說要晾他一夜……明日一早再接著審……”
“開門。”云珩這句沒沖著獄卒說,而是側頭望一眼自己身后的侍衛。
不等守衛阻攔,鐵門被咣當一聲撬開,他率先闖進去,燈油燒灼的味道挾著一絲淡淡血腥。
阿綾像一塊掛在檐下的破布條,雙手被綁縛在頭頂,雪白的中衣襤褸不堪,血跡斑斑。他閉著眼,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昏過去。
“阿綾?”云珩走到近處輕聲喚他,看著眼前傷痕累累的軀體根本無從下手。
阿綾潮濕的眼睫微顫,沒有睜眼,呼吸急促且沉重,神志不清。
云珩輕輕撥開他黏在額前的亂發,用手背貼了貼他慘白的臉頰。
四喜見狀使了個眼色,侍衛們七手八腳將人從刑架上弄了下來。不知是哪個,立馬將自己的披風脫下,胡亂披在阿綾背上,遮住了那些深深淺淺的血口子。
“把人背上車,回宮,傳太醫。”云珩瞥了一眼門口那看守,“把他也帶回去。那幾個喝了酒的,罰一個月俸祿。”
“是。主子。”四喜示意那主動將衣服脫給阿綾的,“你來背吧,小心些。”
可才被挪了挪,阿綾忽而擰緊了眉,發出細小呻吟聲:“唔……”
“等等,先別動!”云珩立即湊上前,絲毫不嫌棄他那一身臟污,伸手撫了撫他的臉頰,又上上下下親自細細檢查,“怎麼了?是哪里疼?”
阿綾依舊沒醒過來。
“嘶……殿下,好像是……是手指……”侍衛眼尖,倒抽一口涼氣,輕輕捏住阿綾一只手腕舉起。
火光在針鼻上一晃而過,云珩心中猛然一緊,不由得屏住呼吸……阿綾每個指甲里都插著一根針。
他呆呆托著這軟趴趴的手腕不敢妄動,生怕讓傷處更疼。
“殿下,不然,直接去太醫府上?劉太醫府邸離得不遠……奴才這就讓人先去通報,準備好了。
”四喜跟了云珩這麼多年頭,這還是頭一回看到主子露出幾分無措的樣子。
“好……”
戰損了>_<
第28章
太醫先將阿綾那十根手指浸在冰水中許久,順帶灌下一碗湯藥,才將指尖的針一一拔出。
手指沒有流血,不知是不是已被冰到麻木,阿綾一聲未吭,倒是云珩,看著那指甲中洇開的瘀血出了一身的汗,下意識將手中折扇扇得噼啪作響。
“殿下莫要心急,還是先出去透透氣吧。”四喜在他身后悄聲勸道,“您在這跟前杵著,太醫總分神。”
云珩一怔,隨即點點頭,邁出門檻。
他站在檐廊下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針刑,他見多了宮里人玩這一手,不致命,卻痛不欲生,摧毀人的意志。如今刑部學來無可厚非……可真正讓他怒火中燒的是,眼前這些針根本就不是行刑用的針,而是最常見的,也是阿綾每日都會用到的,刺繡金針。
行刑者這心思也太歹毒,經此折磨,阿綾今后會不會看到金針便心中犯怵?會不會碰到針就發抖,再也不能刺繡,這樣一身才華的一個人,就荒廢了?
嘖,這孩子,為什麼不說呢?他若說出這是曾經勇于救人所得犒賞,哪怕沒有證據,也可以報上自己的名諱,說他與當今太子是舊識,這東西不是偷的……他越想越惱,唰得一聲合攏扇子:“來人,你們先拿那個獄卒回去,仔細問一問。今日……不,從昨日起,那涂公公和趙寄榮都說了什麼,問了什麼,做了什麼。”云珩吩咐道,“他若記不清了,你們就輪班陪著,不準睡,直到想清楚為止。
”
“他若執意拖延不說……是否……”
“不必動刑。去查查他,查查他家人,總有些辦法讓他開口。”
“是。”侍衛轉身便走,正是借衣給阿綾的那個,不知何時已不聲不響穿回了衣裳,那上頭還沾著阿綾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