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仿佛聽到了他的心聲,刻意給他制造些驚喜。
一邁進院門,竟有人備了份厚禮等著他。
涂公公倚坐在院中一把圈椅里,手中正把玩著一只折射溫潤月光的白玉簪。一旁站著面色沉重的趙主事,背后是齊刷刷一隊侍衛,腰間皆佩刀。
阿綾一驚,望向自己的屋子,此刻屋門大敞,遠遠便能看到地上一片狼藉。
“頭先有人告訴我說,造辦處有人偷宮里的東西出來變賣,我不信,今日便帶了人,來你們的住所搜查了一番。你啊你,你小小年紀,怎麼好的不學,學這些臟東西啊?”
在宮里謀生,不亂看亂聽是基本中的基本,所以此刻院子里沒人圍觀。
可阿綾還是能瞧見一扇扇窗子里,被燈燭映上了窗戶紙的人影,那后頭不知豎著多少耳朵在聽動靜。
這是他第二次被污蔑偷竊了,阿綾無奈一聲嘆息,正色道:“……卑職并不曾偷竊宮中財物,還請公公明察。這只玉簪并不是偷來的。”
“不是偷來的?呵呵,我還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這簪子乃上等羊脂玉雕琢而成,且簪頭分明是一條蛟龍!蛟龍,非皇子皇孫不可佩戴,不是偷的,難不成是你私造的?那這事……可就不是偷竊那樣簡單了,葉書綾,你是存了謀逆之心嗎!”他一揮手,身后的侍衛立即繞到阿綾身側,麻利地取下佩刀,連著刀鞘猛力一敲,阿綾膝窩一麻,噗通一聲被迫跪在了石板地上。
見侍衛動了手,一旁的阿櫟瞬間醒了酒,趕忙沖上前,跪在他身邊:“我能作證!這玉簪我幾年前就見過了,他從玉寧帶來的!才不是偷的!”
“公公啊,阿綾向來安分,我看,他不會做這種事……要不您還是先聽他說說?”好歹是織造局的人,趙主事生怕有牽連,也從旁勸道。
“好啊,那你說。我倒要聽聽,你能說出些什麼。”涂公公揮揮手,阿綾身后的兩名侍衛隨即退到一旁。
“趙大人,涂公公……此玉簪的確非我所有,但絕非偷竊而來,而是早年……有……貴人遺失在我這里,一直沒得機會歸還……”阿綾一猶豫,到底沒有直接供出與太子殿下的過往。可這猶豫落在對方眼中,便是心虛。
“呵,死鴨子嘴硬,還不肯說實話。那到底是哪一年,哪個貴人,在哪兒遺失的?為何會被你得到?”涂公公輕輕觸摸那顆瑩潤的珠子。
“是……”
事發突然,阿綾此刻心緒亂作一團。
他該說麼,說這是當年太子在玉寧遺失之物?說自己兒時在慌亂中救下太子?可當年葉靜遠邀功,清清楚楚說是葉家的兒子救了小皇孫,若是涂公公不依不饒,順藤摸瓜查下去,怕是會牽扯出他葉家漏網之魚的真實身份……到時候,他是會被原樣發配流放,還是……還是再多背一重逃犯的身份,承受更嚴重的刑罰?
如此算來,被他們硬灌以偷竊之名,罪責反而會小一些吧……偷一只玉簪,至多是一頓杖責,再加上趕他出宮,他如今求之不得,咬牙挺過就是了。
于是阿綾搖搖頭,驟然改口道:“沒有誰。”而后低下頭,再不多做解釋。
身邊的阿櫟瞪圓了眼睛,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干嘛不說啊!瘋了麼你!”
涂公公見他低了頭有些意外,氣焰反而緩和了下來,走到他身前,親自扶他起身,好聲相勸:
“阿綾啊,這種事,可大可小,宮中一度偷竊成風,我也經手辦了不少樁,有人下了獄,有人革職守
陵,也有人,毫發未損。你若真有難處,就跟我說啊,我能幫襯你的,鐵定幫襯你……”
自小便經歷了許多艱難險惡,阿綾沒那麼天真。他抬起頭,果然又在那閹人臉上看到了熟悉的,令人作嘔的齷齪笑容。那雙瞇起的小眼透露出小人得志,看好戲般等他開口哀求。
阿綾垂下眼不愿再看:“多謝公公。阿綾沒有難處。”
涂公公見他軟硬不吃,立時惱怒起來,靠近一步,悄聲在他耳邊咬牙切齒:“你可不要不識抬舉。眼下你大義凜然,到時候下了刑部大牢,扒你一層皮去,你就算跪在地上舔我的鞋底子,我也不一定會看你一眼。”
他無奈輕笑一聲。
哪有什麼大義凜然,可他若此時服軟哀求,那這天大的把柄會永遠捏在這閹人手中,自己日日不得安生,那還不如扒層皮。刑杖也好,守陵也好,去種菜也好,他都欣然接受,最好是能革職趕出宮。
這一笑似乎徹底激怒對方。
“來人,給我帶走!”
第27章
“殿下,涂公公求見。”小太監從殿外進入。
云珩從奏折中抬頭,蜷起食指,用關節頂了頂酸脹眉心:“什麼時辰了?四喜呢?”
“快到酉時了。四喜公公去給殿下傳晚膳了,說去去就回。”
今日午前是少師講學,午后他獨自代父皇批閱部分奏章,沒注意就已經看到了這個時辰。他合攏面前批注完的折子,換了下一本:“你剛剛說,誰來了?”
“回殿下,是淑貴妃娘娘宮里的掌事公公,涂仁。
”
云珩一怔,他與淑貴妃向來無甚交集,可好歹是貴妃,也不好怠慢不見,于是吩咐小太監將人帶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