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阿綾側身躺著,眉心微微蹙起,似乎是不滿清夢被攪擾。云珩低下頭,那人一只手也不知是何時握上了他的,十指交纏……怪不得四喜的眼神那樣一言難盡。
他原以為男兒的手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傷疤,繭子之類,尤其是刺繡匠人們,難保不會被針扎到。可這只手卻軟得不像話,表皮柔滑的更像是剝了殼的荔枝一般,叫人舍不得用力掰開。
“阿綾,醒醒。”他無奈紆尊降貴蹲到床頭,晃了晃胳膊,等了半晌,“不醒算了,松手,我該回去了,以后得空再來看你。”
“……嗯……”也不知是不是聽清了,他的手即刻被放開……
見面了。又沒完全見。
第22章
有隱約的談笑與掃帚的沙沙聲飄進窗子,阿綾睜開雙眼,窗外天光大亮,被面都給曬得暖乎乎。他伸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腹,這才發覺自己居然是合衣睡的。
阿綾心下一驚,徹底清醒過來。
呆呆坐在陌生的塌上,看著一屋子陌生的陳設,他幾乎回憶不起發生了什麼……只記得是在參加玉寧織造局的考核來著……他繡了一只青鸞……然后呢?
然后仿佛被人一悶棍打暈了似的,與醉酒唯一的不同便是醒來后神思清晰,周身輕盈,睡得好舒服。
所以現在什麼時辰,考核結果如何了?這又是哪里?自己為何睡在這里?
他悄悄推開窗子,赫然發現眼前便是先前的考核場地,只是那百多張密密麻麻的繡繃撤下了,露出了本來面貌,有人正灑掃,青石板一塵不染,他昨日所占據的角落里多了幾口青花缸,里頭飄著幾片蓮葉,無風無雨,水面卻時不時有圈圈波紋擴散開來,想必那里頭豢養了什麼魚兒。
偶有人手中捧著成疊的布匹絲緞穿過,原本供人歇憩的排屋門窗大敞,恢復成一間間繡房,繡娘們統一著蜜合色窄袖短衫,井然有序,各自盤踞在自己的一畝三分舞針弄線。
阿綾帶著一肚子狐疑,悄悄推開房門。
“啊,公子您醒了!餓麼?小的這就叫人安排膳食。”
突兀的聲音響起,阿綾警惕地一閃身,這才發覺門外頭還站了個人,正值壯年,穿著織造局雜役的淡栗棕短褐,看似徹夜未眠。
“不……不用……那個,敢問大哥,繡院納新考核結束了麼?”
對方點點頭:“昨日一早便結束了啊,公子睡了好久,餓壞了吧?”說罷,他留下呆愣愣的阿綾,一轉身消失,不多時又折回來,手里多了個食盒。
阿綾這才反應過來,抓住他:“那……那結果何時發放?”
“昨日便發放完了,吳大人交代小的,待公子睡醒用過飯,就帶您去見他。”
雜役一邊回話,一邊將食盒打開,依次將一碗陽春面,一碟豆芽拌萵筍和一塊醬鴨擺上了桌。阿綾接連兩日只吃了幾口綠豆糕,看到熱騰騰的湯面和濃油赤醬的鴨肉,五臟廟頓時開始翻騰。狼吞虎咽中,他忽然覺得奇怪,自己是幾時吃了綠豆糕的來著?
用完飯,雜役一路引著他,走到一扇門前:“阿綾公子,等小的通報一聲。”
對方在他面前畢恭畢敬,稱他一句公子卻自稱是“小的”,讓人渾身不舒服。他了不起也就是一屆工匠,哪里承受得起。
“麻煩大哥了……”他趕忙也拱拱手。
阿綾又一次見到那身石青官服,趕忙深深作了個揖:“吳大人。
”
“阿綾啊……睡的可好?”吳大人喚他喚得親昵,還親自拿了一身梧枝綠的窄袖直裰給他,“我知道你可能不服氣,可不論是誰,進來都要從三等繡匠開始做的。但這都是暫時的,你若爭氣些,一年后院內有晉升考核,說不準就直接升到一等了。”
這吳大人實屬多慮,他哪里會有不服氣,怎麼連織造監督對他一個毛頭小子都這般客氣,阿綾有些受寵若驚,他抬起頭接過府綢質地的直裰摸了摸:“大人的意思是……我通過納新考核了沒錯吧?”
“沒錯,你們這一批二十又三個,你拔了頭籌,后日正式入編。”
頭籌?成功了?
阿綾心下一喜,忍不住咧開了嘴。
“回去吧,再不回,家里人要急壞了吧。”吳大人人到中年,看著他的笑容,慈愛地伸出手,似乎想拍拍他的肩頭,可那手掌沒落下來,懸停在半空卻又收回去,又顯得有些拘謹,“對了阿綾……你,跟太子殿下,有何淵源啊?”
“太子殿下?”阿綾沒聽明白,他根本不知太子是哪個,有哪里來的淵源?他眨了眨眼,“大人是何意?”
見他一臉迷惑,吳大人似乎也有些意外,卻也沒多問,只叮囑他回去好好歇息,日后切不可再這般逞強。
阿綾抱著簇新的直裰一路往繡莊奔回去,莫名消失這樣久,老師和阿櫟他們定急壞了,也不知織院那邊的結果如何……不過,妝花手藝如此珍貴,不出意外,阿櫟一定沒問題。
誰知他進了門,眾人皆如往常般平靜地與他打招呼:“阿綾回來啦。”
就連沈如也沒多問半句,聽到他通過考核絲毫不感意外:“嗯。
”
“老師……不高興麼?”他忍不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