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這話可不好說。
若說是吧,沒人認他是少爺。就好比今日出事,他連個護院都指使不動,還要去以身犯險。
可說不是吧,他如今又吃著葉家的,住著葉家的,蹭著葉家姐弟的書讀一讀,日日給葉家老太太請安,還違心地叫那葉夫人一句“母親”。
“算嗎……呵呵。”他尷尬地笑笑。
“今日你救了我,我記下了。”興許是發覺徹底脫險,對方總算露出了一絲笑意,能看出些尋常孩童的稚氣,“阿綾,你的名字是什麼?”
“葉書綾……四書五經的書,綾羅綢緞的綾……”
阿綾不知他在高興什麼,只見他轉過身問元寶:“知府和葉大人在何處,勞煩你帶我過去吧。”
穿過花園的時候,月亮姍姍來遲,爬上中天。那連名字都不肯透露的小公子邊走邊脫下紗褙子,自然而然遞給一旁的元寶,織銀羅在如練月色下粼粼閃動,阿綾的腦中忽然劃過一道火光……剛剛腦子一團亂而忽略了身邊的人,如今看著那身御貢料子,這,這人該不會是……
“小殿下!是小殿下!”
還未進前廳,阿綾便被洪亮喊聲嚇得一激靈,見一個高自己一頭的少年遠遠沖他們跑來。跑到近處對阿綾身前的人規規矩矩一拜,而后露出質詢的目光:“小殿下,您這是……”
“小殿下”什麼都沒說,只搖了搖頭。
庭院里喧囂人聲剎那安靜,所有目光都投射過來,阿綾有些慌亂,拉著元寶停下腳步,沒敢跟上去,只遠遠看著那背影,“小殿下”就這麼閑庭信步走入交織的視線中,很快被眾人簇擁起來,連知府大人和父親都對他恭恭敬敬行禮。
完了,真的是他,他便是此刻全玉寧都在暗中搜尋的小皇孫……難怪有那份臨危不亂的勇氣,也難怪始終守口如瓶。
阿綾頓時有些后怕……自己居然帶他鉆狗洞,強迫他穿自己的衫裙,還……還沒輕沒重跟他飲一杯水,牽著他的手走了一路……這要是怪罪下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轉而又想到,好歹是冒險救下來的人,這樣他算不算替父親解了圍?是不是沒人會被砍頭了?
“哎喲我的小殿下,您可嚇死奴才了,以后可別硬鬧著出來玩了,若是真丟了,甭管奴才這脖子上長了幾個腦袋都不夠用啊。”行宮里伺候云珩起居的太監此刻穿的是尋常衣裳,袍擺一撩,忙不迭跪到他面前。
“是啊小殿下,怎麼好亂跑。”婢子也跟上來,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
云珩面無表情站在院中,看著他們一唱一和的嘴臉心里發冷。
明明是這些人自告奮勇要帶自己出行宮,說是皇爺爺交代的,今日要帶他見識一下玉寧的船集。不想居然趁他不防備玩了一出大變活人的戲法,害自己人生地不熟落單,還被人伢子擄了去。
這麼說來,不定那人伢子也是他們找來的,不然哪有這樣的巧合,他才落單沒一盞茶的功夫就被人伢子盯上了。
至于幕后主使……
屋子里熟悉的聲音適時響起:“云珩,你這是亂跑去哪里了?傷著沒?餓了吧?”
果不其然,見到他一切都有了解釋,云珩不動聲色,在人前與他盡心扮著兄友弟恭:“讓長兄擔心了……我沒事……”
皇長孫云璿從廳堂中款款走出:“唉,沒事就好。
走吧,先跟我回行宮,皇爺爺和父親可是急壞了。”
東西不能亂吃,話更是不能亂說。
他這會兒多說無用,手中沒有能致命一擊的對證,不如裝傻保平安,類似的啞巴虧,他這幾年也沒少嘗。
云珩抿了抿嘴,乖乖認錯:“是云珩貪玩,讓皇爺爺和父親擔心了,今后不會了。”
“貪玩啊……那,你是如找回來的?”云璿眼角飄過一絲意味深長,他不知道旁人能否讀懂。
“我……”云珩迅速在腦中縷清了今日發生的一切,阿綾換了丫頭的衣服去見娘親,回來葉府還不走正門,偏要偷偷溜進來,葉府小丫頭叫他少爺……
“我在河邊船攤問了路,大家都知道葉府怎麼走。”他不緊不慢說道。
“小殿下英明啊。”
眾人的恭維不怎麼走心,四五歲小孩都會問個路,他如今已經八歲了,皇爺爺八歲時都已經登上帝位,學著治理國家了,也不知這些人是夸他還是辱他。
車馬立刻準備停當,云珩跟在長兄云璿身邊,被簇擁著上了車。掀開轎廂簾,他在圍觀的人群中四處搜尋。
“找什麼呢?”云璿跟著他往車下看,一眼看到了車架旁的葉靜遠,“葉大人,這位便是您府上公子了?”
“犬子葉書錦,正準備來年的鄉試。”葉靜遠拿胳膊肘戳了兒子一下。
葉書錦趕忙掏出荷包,雙手舉到車窗邊:“小人在院中撿到此物,想必是小殿下不慎遺失之物,不敢擅留。”
“云珩,是你的吧?”云璿沒伸手,只拿扇子指了一指。
“是我的。”云珩接過荷包捏了捏,玉牌也裝在里頭。
這就怪了……他親眼看到荷包與玉佩被阿綾一一撿走,為何出現在了葉書錦手上?
“敢問葉公子,這東西是你撿的,還是別人托你轉交?”他實在按捺不住心底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