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只好點頭:“好。”
朱夢又想起什麼:“丁老師現在怎麼樣了?”
“不太好。”鐘聞苦笑,“她很自責,整夜整夜睡不著覺,就算睡著了也做噩夢。”
朱夢沉默了一陣:“對不起。”
她微微仰頭,快速地擦了兩下眼睛,抓緊自己的書包準備走。
“朱夢。”鐘聞叫住她。
朱夢停步,但是沒有回頭。
鐘聞幾步追過去,望著她的眼睛,問:“我能問問,余款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朱夢一愣,抬頭瞥見他認真的表情,靜默片刻,豆大的眼淚突然就這麼滾落下來。
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余款和我一樣,原生家庭都不太好。他親爸在他兩歲那年就死了,和他媽吵架心梗死的。所以他從小是媽媽帶大的。他媽媽,你應該也見過——”
“你別看他媽現在是這樣,但她年輕的時候很漂亮,十里八鄉都有追求者。當時看中正在做生意的余爸,兩個人過了幾年安穩日子。但余款出生之后,余爸的生意就一落千丈,還欠了很多錢。他媽不得不放下闊太太的身份去找工作還債。誰知債還沒還多少,余爸就出軌了,兩個人鬧得你死我活,也就是那一年余爸死的。自從他爸死后,他媽就把所有的恨轉嫁到余款身上。”
朱夢眼里又泛起淚光,她道:“余款三歲的時候還被他媽扔過一次,但他記憶力好,被警察送回來了。你知道嗎,當時他跟我說的時候,還笑嘻嘻的,自夸說你男朋友我厲害吧,三歲唉——”
鐘聞難受得說不出話。
“這還不止。從幼兒園到小學畢業,他媽都不怎麼管他,每天從早到晚去打麻將。
余款小時候沒吃飽過飯,所以長大了喜歡囤零食,喜歡吃東西吃到撐,還得了胃病。有次他在家胃病犯了,他媽就那麼看著,罵他跟自家老子一樣裝,最后還是他爬到鄰居門口,鄰居送的醫院。”
朱夢又道:“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初中,他媽又嫁了一個,對方帶了一個男孩,所以她開始學著做一個母親了。但這種轉變更可怕。你想啊,她那麼刻薄冷漠的人,怎麼可能做好一個母親?還不是稍不順意就開始打罵?”
鐘聞悵然道:“那他每天還能那麼開心。心態真好。”
朱夢這回是徹底哭了。
她一邊哭,一邊哽咽道:“他的死我也逃不開干系。如果不是他媽發現我們談戀愛,就不會來學校,他也不會被罵,更不會跳樓了……”
鐘聞皺眉:“這不是你的錯啊。”
他不明白,為什麼最該反思的人不反思,反而是這些善良的人滿懷愧疚。
無恥也不是這樣無恥的。
朱夢只覺他是在寬慰自己,輕輕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就拽著自己的書包下樓了。
一股氣在心里悶著,鐘聞心里難受得要命,轉身去抱天臺上的禮盒。禮盒沒有用彩帶綁著,扣蓋子就能打開。
他想了想,打開禮盒蓋子。
禮盒里面是好幾小盒德國嘉云水果糖,最上面那個糖盒上貼著一張便簽。上面瀟瀟灑灑寫了幾個字:
——江喻,祝你天天開心哦!
感嘆號后面還跟了一個笑臉。
很像他本人。
這時一陣風吹過,周圍寂靜,只剩耳側日波翻動的聲音。
在天臺發了會呆,鐘聞想起來還要回家做中午飯,就匆匆抱起禮盒走了。
半路路過一家名叫“一束”的花店,他聞見花香,就進去準備買一束玫瑰花送給丁果。老板是個知性美麗的女人,見鐘聞長得乖巧,又送了一把滿天星,還祝福他“天天開心”。
鐘聞笑瞇瞇道謝:“也祝您天天開心!”
老板抿嘴止不住地笑。
不知道是不是外面天氣太好,或是懷里玫瑰太香,鐘聞的腳步慢慢變得輕快。他很期待丁果看到花后能有開心的神情,哪怕只有一絲。
她最近太累了。
他飛奔回家。
剛拿出鑰匙打開門鎖,鐘聞就聽到了翻炒飯菜的聲音。滿屋子都是飯菜的香氣,如果沒聞錯的話,應該是蒜炒西蘭花。
鐘聞以為丁果恢復狀態了,忙把懷里的禮盒放到玄關的的柜子上,鞋都來不及換跑去廚房:“果果,猜我給你帶了什麼?”
廚房里忙活的人端湯碗回頭,鐘聞的表情頓時變得僵硬:“姑……姑姥。”
郭德珍是丁果的母親,個子很矮,頭發花白,身材偏胖。她捏住湯碗邊緣,看了一眼鐘聞,語氣刻薄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講衛生?進客廳鞋都不脫?”
鐘聞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那我去換鞋。”
“換什麼鞋啊,地板都踩臟過了。趕緊過來端菜,吃完飯給家里拖拖地,別一整天什麼都不干就知道出去花錢,買這種東西有什麼用?過幾天就死了。”
聞言,鐘聞眼角一酸,下意識把花束往背后藏了藏。
郭德珍不耐煩地走到餐桌旁邊,環望了一圈:“把你手里包花的紙拿過來,墊碗。”
鐘聞低頭,握花束的手指攥緊了,不動。
“過來!還吃不吃飯了?”郭德珍忍不住發火,聲音也抬高了些。
“媽。”丁果聽到聲音,忙跑過來攔在鐘聞跟前,“你怎麼又為難小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