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
鐘聞一愣。
姑姥哭哭啼啼的:“你說你,當初不讓你養那個兔崽子,你非要養。好了吧,相的幾個男的都跑了,咋的,真當兒子養啦?真當他以后給你養老送終吶?……丁果,我話今天就撂這了,今年再領不回來男人你就等著給你婆子我收尸!”
手機刺啦一聲,“啪”的一下就斷了。鐘聞腦子先是空白了一下,隨后眼里就霧蒙蒙一片,看不太清面前的東西了。他還保持著剛才握手機的姿勢,一種酸澀感從鼻尖直沖心頭。
其實這個問題,鐘聞也想過。他不止一次地問丁果怎麼還不結婚,是不是不太滿意那些男人。丁果當時也只是挑著說這個有點小氣,那個不夠帥,都不配她。他當時完全沒有想過會因為自己。
太久沒動靜,洗手間的丁果突然意識到什麼,立馬沖過來,緊張地問:“小聞,誰打的電話?”
鐘聞背對她,把花抱起來,低頭的時候順手把眼角的淚擦了。他若無其事地道:“沒誰,就姑姥,她讓我好好吃飯,好好學習。”
丁果沉默片刻,也沒再繼續問:“東西收拾好了,走吧。”
往陵園的路上鐘聞一直很沉默,就偶爾扯著笑回應丁果的話。丁果見他心情不好,也識趣地說了幾句就不說了,專心開車。
兜里手機振動一下。
鐘聞深吸一口氣,從兜里摸出來手機。屏幕上彈出一條江喻的消息:“我有點事,就不去了。”他盯著屏幕看了一會,這才伸手按滅,扭頭望向窗外。
墓園在陵山后山一處區域,這里依山傍水,風景很好。鐘聞輕門熟路地找到兩個相依的墓碑,目光在觸及媽媽那雙溫和的面容時,剎那間失聲痛哭。
鐘聞的爸媽死于一場車禍,那時他才七八歲,二年級剛上完。那天是很尋常的一天,他像往常一樣從外面玩回來,意外發現家里來了很多陌生人。他們之間有老有少,但個個都神情冷漠。
當時的他太小了,看著面前爭吵甚至動手的幾家人,哇哇地抹眼淚。但是其他人只是嫌他煩,有個中年男人甚至直接伸手把他推倒,惡聲惡氣的:“跟你那個賤人媽媽一個樣。滾。”
鐘聞哭得更大聲了。
那個男人還想動手,就被匆匆趕來的丁果制止。她把鐘聞護在身下,梗著脖子道:“哥,小聞他還是個孩子。”
那個男人嫌惡地掃了一眼鐘聞,沒再說什麼,轉身就走了。丁果蹲下來,伸手去抹他小臉上的眼淚,溫柔地哄道:“小聞不哭,姨姨在這里。”
鐘聞眨眨眼睛。這個小姨他有印象,來過家里幾次,每次都給他帶棒棒糖吃。在親近的人面前,委屈是不受控制的。他摟住丁果的脖子,哭得更加肆意:“我要找媽媽……媽……”
丁果摸著他的頭安慰:“好,好,跟著小姨,小姨帶你找媽媽……”
后來他真的見到了媽媽,不過是在一個四四方方的墓碑前,并排的還有自己的爸爸。
他媽媽郭婷是個溫柔嫻靜的女人,平時說話語調都是輕輕柔柔的,一句重話也沒說過。但就是這麼一個女人,當初套走家里很多錢,不顧父母反對毅然決然地嫁給了小混混鐘曉。兩人從北華搬到了江陵生活。
聽丁果說,他媽媽和鐘曉是在高中相識并相愛的。郭婷在學校是典型的乖乖女,成績很好,而鐘曉則是全校出名的混混,打架吸煙喝酒一樣不落。
本來是毫無關系的兩個人,卻因為一次英雄救美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鐘曉這人雖然干啥啥不行,但就是長了一張帥得慘絕人寰的臉,沒過多久就把小姑娘哄騙到手,就這麼一輩子。
鐘聞當時開玩笑說,他爸媽這曲折的愛情故事還怪小說的。丁果點頭,有些惆悵地說,是啊,你是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他們,多幸福啊。
是的。他們確實很幸福。這場愛情雖然不被任何人祝福,郭婷甚至和自家人斷絕了關系,但事實證明鐘曉確實很可靠。他高中輟學后就去學廚師了,后來開店賺了錢,把郭婷供完大學兩人就結了婚,再后來有了鐘聞。從他出生起,父母一直都是和和睦睦的,鐘曉雖然脾氣暴躁,但很疼郭婷,兩人從來沒有吵過架。
原本他們一家可以一直幸福下去的,直到……這場車禍的來臨。
小孩子不懂什麼是死亡,只知道自己已經很多天沒有見過爸爸媽媽了。父母入葬那天,鐘聞靜靜地坐在郭婷的墓碑前,害怕地看著面前的人爭吵。
吵的最兇的是推自己的男人,郭飛。他是郭婷的親弟弟。他指著郭婷的遺照道:“我不管,郭婷這個賤人套走了我買房的錢,現在她死了,房子和財產該歸我。……鐘聞?嗤,誰愛養誰養。死大街上我都不想管。”
丁果站出來罵他:“你可是小聞的親舅舅!你不管他誰管他?”
郭飛嗤了一聲,問自己的父母,也就是鐘聞的外公外婆。兩位老人多少是憐惜鐘聞的,但奈何有點懦弱,為順兒子的心意,支支吾吾推了鐘聞的撫養。